黑暗粘稠,冰冷刺骨。
林未的意识在无尽的深渊里漂浮,如同被激流裹挟的碎冰。剧痛是唯一的坐标,从四肢百骸传来,每一次心跳都像在撞击碎裂的骨骼。口鼻间弥漫着浓郁的铁锈味,那是她自己鲜血的气息。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微弱的光感刺破黑暗。耳边传来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像是从极遥远的水底传来。
“……未未……醒醒……别吓奶奶……”
然后是触觉。彻骨的寒冷从身下浸透上来,后背的剧痛和胸腔里火辣辣的撕裂感让她几乎再次晕厥。全身的骨头仿佛被拆开又胡乱组装回去,每一寸肌肉都在尖叫。
她猛地咳出一口淤血,睁开了眼睛。
模糊的视野逐渐清晰。豆子哭得满脸花,正用尽吃奶的力气想把她从雪地里扶起来。奶奶半跪在一旁,苍老的手颤抖着按着她不断渗血的胸口——那是被两本书籍能量反噬震伤的地方,那只被弩箭擦伤的手臂胡乱裹着布条,血迹已冻成了暗红色。
【林婉娘:醒了!老天爷,未丫头醒了!(啜泣)】 【林秀芹:啧!命是真硬!心脉都快震碎了这都没死成!快检查内力!经脉断了没?!】 【林崇山:能量反噬极强!立即内视!引导残存煞气护住心脉!快!】
林未艰难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得肺叶生疼。她依言尝试调动体内那点微薄的力量,一股针扎般的剧痛瞬间席卷全身,但一缕细微的、近乎枯竭的暖流还是挣扎着被引动,缓慢地包裹住心脏区域。
还好,没全断。但也差不多了。
“奶奶……豆子……”她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没事……我没事……”
她挣扎着坐起身,环顾四周。
雪崩之后的死寂笼罩着山谷。原本的谷口被巨大的雪堆彻底掩埋,看不到任何生命的痕迹。那几个幸存的灰衣人和那个恐怖的锦衣人,似乎都葬身于那场惊天动地的白色灾难之下。
他们所在的这片狭窄山脊,成了唯一的孤岛。
劫后余生的战栗感尚未褪去,更大的危机感已迫在眉睫。
伤势,严寒,饥饿,还有……
她的目光猛地投向斜下方。那个锦衣人坠落的地方!
“豆子,扶我起来。”林未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
豆子用力点头,用瘦小的肩膀撑起她。奶奶也强忍着伤痛,在一旁帮忙。
每移动一步都伴随着钻心的疼痛。但林未咬紧牙关,一步步挪向那片雪堆。
她必须确认!那个锦衣人必须死!否则后患无穷!
雪堆凌乱,隐约可见一角破碎的锦衣。林未示意豆子停下,自己抽出短刃,警惕地缓缓靠近。
没有呼吸声。没有生命迹象。
她用刀尖挑开积雪和碎冰。
下面只有一件被撕裂的、焦黑的锦衣碎片,以及一滩早已冻结的、发黑的粘稠血液。血迹延伸向远处,消失在陡峭的岩壁下方。
跑了?!
林未的心猛地一沉。伤成那样,竟然还能在雪崩后逃走?!
【林秀芹:祸害遗千年!那阉狗命真大!(怒)】 【林婉娘:阿弥陀佛……走了就好,走了就好……】 【林崇山:警惕!其血液蕴含阴毒煞气,追踪不易,但非不可能。此地不可久留!】
林未盯着那血迹,眼神冰冷。那人手段诡异,身份特殊,他若逃脱,追兵必将源源不绝。
必须立刻离开!
她收回目光,快速检查自身。怀里的《璇玑谱》抄本和《守心诀》册子都在,但封面似乎有些微焦灼的痕迹,仿佛被烈火燎过。青铜绣针和短刃无恙。那张要命的军事布防图和半块木牌也还在。
刚才那两股力量爆发交融的瞬间……
【林窈:……阴阳逆冲……非生即死……门扉……悸动……】 【林秀芹:刚才那是什么动静?那两本破书怎么还打起来了?】 【林崇山:疑似外力刺激引发能量共鸣,产生极不稳定爆发。原理未知,危险等级极高!切勿轻易尝试!】
那不是她主动引导的。是濒死下的本能反击,也是两件奇物对外来威胁的自主抗拒。
结果两败俱伤。
她暂时无力深究,转身看向惊魂未定的奶奶和豆子:“我们得走。马上。”
奶奶看着满身是血的她,嘴唇哆嗦着:“可你的伤……”
“死不了。”林未打断她,语气因为伤痛而显得有些冷硬。她快速撕下布条,再次紧紧捆扎胸前的伤口,又给奶奶的手臂做了简单包扎。
“豆子,找路。往高处,找能避风的地方,最好有水源。”
豆子用力抹了把脸,努力辨认着被雪崩彻底改变的地形,小手指向东南方:“那边……好像有个崖缝,刚才雪崩没埋到那边……”
“走。”
林未一手拄着短刃当拐杖,另一手被豆子奋力搀扶着,奶奶跟在她身侧,三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向着那未知的崖缝艰难挪动。
每一声咳嗽都震得胸腔剧痛,视野阵阵发黑。全靠一股不肯倒下的意志强撑着。
风雪似乎又大了一些,试图抹去所有痕迹,却抹不去空气中那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和步步紧逼的危机感。
那锦衣人真的死了吗?
“门”的悸动,为何与两本书的力量共鸣如此剧烈?
苏墨……他此刻又在何处?
疑问像冰冷的蛇,缠绕在心间。
她回头望了一眼那片死寂的雪原,以及更远处模糊的、仿佛亘古不变的雪山轮廓。
然后转过身,更加坚定地、一步一步地,走向风雪深处。
孤绝的逃亡路上,只有三行蜿蜒的脚印,很快就被新的落雪覆盖。
如同命运的痕迹,浅薄,而易逝。
裂缝比想象中更深,蜿蜒曲折,如同山体一道不起眼的疤痕。入口处被几块崩落的岩石半掩着,若非豆子眼尖,极易错过。
刚一踏入,一股混合着陈腐泥土和某种矿物锈蚀气息的冷风便扑面而来,激得三人齐齐打了个寒颤。光线骤然暗淡,只有入口处透进一点惨白的雪光,勉强照亮脚下嶙峋凹凸的地面。
林未示意豆子停下,自己强忍着眩晕,侧耳倾听。
除了风掠过裂缝口的呜咽,只有水滴从岩壁渗落、砸在石面上的单调声响,嗒…嗒…嗒…,更衬出洞内死一般的寂静。
暂时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