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未…吗…”
那微弱到几乎被风雨声淹没的气音,却像一道无声的惊雷,在林未耳边炸响。
她身体僵硬地看着眼前这张苍白虚弱、却依稀能看出与自己有几分相似轮廓的脸庞。属于这具身体的、尘封已久的记忆碎片再次不受控制地翻涌——更清晰的哼唱声,更温暖的怀抱,离别时那双含泪却无比坚定的眼睛……
是这具身体的本能在悸动,是血脉深处最原始的共鸣。
但穿越者的灵魂依旧如同隔着一层冰冷的玻璃,冷静地审视着这一切。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沉默地与那双深邃、疲惫却异常清醒的眼睛对视着。
林汐见她沉默,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了然与…难以察觉的痛楚。她似乎并不意外林未的冷淡,只是艰难地动了动毫无血色的嘴唇,声音依旧细若游丝,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
“你长大了…模样…像他…”
他?是指…原主的父亲?
林未依旧没有接话,只是从行囊里取出最后一点清水,小心地喂到林汐唇边。
林汐没有拒绝,顺从地喝了几小口,干裂的嘴唇稍稍湿润。她似乎恢复了一丝力气,目光依旧没有离开林未的脸,仿佛怎么看也看不够。
“他们…用我…逼你现身…”她断断续续地说,语气不是疑问,而是陈述。显然,她早已从只言片语中猜到了林未的处境。
林未动作一顿,默认了。
“对不起…”林汐忽然低声道,眼中充满了深切的愧疚与哀伤,“是娘…连累了你…和婆婆……”
听到“婆婆”二字,林未一直冰冷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细微的裂痕。她猛地抬起头,看向林汐。
林汐从她的眼神中读懂了什么,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闭上了眼睛,两行清泪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她似乎早已有了某种不祥的预感。
“……婆婆她…走了?”她的声音带着哽咽。
“……嗯。”林未终于发出了一个单音,嘶哑干涩。
石缝内陷入死寂,只有外面风雨和海眼的呜咽。一股沉重的、无声的悲恸在两人之间弥漫。
良久,林汐才重新睁开眼,泪水已止,只剩下一种沉淀下来的、深不见底的哀恸与决绝。她看着林未,眼神变得无比严肃:
“未未…听我说…时间不多了…”
“他们…宫里的‘主人’…和‘瞑目’…想要的不仅仅是打开海眼…他们…在寻找‘源血之钥’…”
源血之钥?又一个陌生的词汇!
林未瞳孔微缩,凝神倾听。
“普通的‘钥匙’…只能引动门隙能量…但‘源血之钥’…传说拥有最古老的守藏血脉…能…一定程度上…影响甚至…安抚‘门’本身…”林汐的话语因虚弱而断断续续,但每个字都带着千钧重量。
“我的血脉…特殊…但他们不知道…真正的‘源血’感应…在你身上…”她的目光落在林未心口的位置,那里放着奶奶的骨灰和《守心诀》。
“婆婆她…或许早就察觉…所以才用秘法…遮掩你的气息…让你像个普通孩子…”林汐眼中闪过睿智与痛惜,“我当年离开…也是因为发现了他们的阴谋…不想连累你们…想去寻找…彻底封印‘门’的方法…”
原来如此!林未心中豁然开朗!许多谜团有了答案!奶奶的深意,母亲的苦衷……
“海眼计划…只是幌子…或者说…是试探…”林汐的声音越来越弱,“他们真正想要的…是逼你出现…确认你是否是…他们寻找的‘源血之钥’…”
“一旦确认…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抓住你…用你的血…去尝试开启…最古老、最恐怖的那道‘初始之门’…”
林未的心彻底沉了下去。原来自己从一开始,就是最终的目标!所谓的债务、追杀、甚至母亲被擒,都可能是为了逼出她这条“大鱼”!
“不能…让他们得逞…”林汐紧紧抓住林未的手,冰冷的手指传递着最后的力量和恳求,“未未…逃…远远地逃…去找…‘寂灭之墟’的看守…或者…守藏一脉的宿老…只有他们…或许知道…对抗‘初始之门’的方法…”
她的气息越来越微弱,眼神开始涣散,但依旧强撑着说完最后的话:
“小心…身边…任何人…‘瞑目’的侵蚀…无孔不入……”
话音未落,她抓着林未的手猛地一紧,随即无力地滑落,再次陷入了深度昏迷,脸色比之前更加灰败。
林未反手握住母亲滑落的手,感受着那微弱的脉搏和冰冷的温度。
石缝外,风雨似乎小了些,但海眼的咆哮依旧。远处,隐约传来了船只破浪和能量探测的波动——敌人的搜索网,正在收紧。
她没有时间悲伤,也没有时间消化这巨大的信息量。
源血之钥…初始之门…最终的阴谋……
她轻轻将母亲的手放好,用毯子盖住她冰冷的身体。
然后,她缓缓站起身,尽管浑身剧痛,虚弱不堪,但那双眼睛里,所有的迷茫和犹豫都已散去,只剩下冰封般的冷静与决绝。
逃?
不。
从她知道自己是“源血之钥”的那一刻起,她就无处可逃了。
奶奶的死,母亲的遭遇,原主的命运,还有这个世界的安危……所有的一切,都系于她一身。
她看了一眼昏迷的母亲,又望向礁石外那片黑暗汹涌、危机四伏的大海。
她的路,只剩下一条。
向前。
摧毁那个阴谋,或者…被其吞噬。
她握紧了手中的竹杖,那丝新生的灰色力量在绝境中,似乎变得更加凝练,更加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