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正那惶急的喊声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刚刚获得一丝喘息的小院。林未刚平复下去的心跳骤然擂响,她与刚刚醒转、还带着惺忪睡意的奶奶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疑。
百草堂被围?乌先生?
那个递给她邪眼木牌、在古窑中出现的中年男子?官府终于动手了?是因为李捕头的调查,还是……苏墨那“无意”的透露?
林未压下翻腾的心绪,快步上前拉开院门。
门外不止站着满头大汗的里正,还有几个闻讯赶来的邻居,脸上都带着惊惧和看热闹的兴奋。
“林姑娘!可了不得了!”里正见到她,也顾不得寒暄,急声道,“刚传来的消息!县衙的李捕头亲自带人,把城西百草堂给围了个水泄不通!说是查实了窝藏朝廷钦犯,正在里面拿人呢!那个坐堂的乌先生,想反抗,被李捕头一刀就给……就给劈了!”
乌先生被杀了?!
林未的心脏猛地一缩,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虽然早有预感,但听到这个消息,依旧让她感到一阵莫名的惊悚。那个眼神锐利、气息冰冷的男人,就这么死了?
“钦犯?”她强迫自己冷静,捕捉着里正话里的信息,“百草堂不是药铺吗?怎会窝藏钦犯?”
“谁说不是呢!”里正一拍大腿,“听说根本不是什么正经药铺!暗地里干的是杀人的勾当!那乌先生也不是什么大夫,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杀手头子!绰号就叫‘鬼手乌’!身上背着十几条人命呢!老天爷,这杀才竟藏在咱们镇上这么多年……”
鬼手乌?杀手头子?
林未想起那枚淬毒的梭镖,想起古窑中那冰冷的杀意,心底寒意更甚。自己竟然真的在与这种亡命徒打交道!
“可是……”她蹙起眉头,故作不解,“这……与我们林家有何干系?里正您为何……”
里正喘了口气,脸上露出后怕和庆幸的表情:“哎呦!我的姑娘!你忘了?前几日不是有个百草堂的伙计,鬼鬼祟祟地在咱们巷口转悠,还差点跟你起冲突?幸亏你没理他!现在想来,定是那杀才盯上你了!说不定就是看你一个姑娘家好欺负,想绑了去勒索钱财!幸好!幸好官府英明,及时把他们端了!不然……”
他后面的话没说,但意思不言而喻。
周围的邻居也纷纷附和,七嘴八舌地议论着百草堂的可怕和林未的好运。
林未听着,心中却是一片冰冷。
好运?这真的是好运吗?
鬼手乌死了,百草堂被端了,看似威胁解除。但……那些关于“钥匙”、“门”的秘密呢?古窑中那个声音低沉神秘的“主人”呢?他们也一并落网了吗?
里正的话里,丝毫没有提及这些。仿佛百草堂就只是一个单纯的、窝藏了钦犯的黑店。
这太干净了,干净得像是一场精心策划的……灭口和切割。
是苏墨的手笔吗?他借官府之力,清除了百草堂这个明面上的威胁,既向她展示了能量,也彻底抹去了可能追踪到他身上的线索?甚至……还顺手为她“解决”了一个大麻烦,让她欠下更大的人情?
一想到这种可能,林未就觉得遍体生寒。
她勉强应付了里正和邻居几句,关上了院门,背靠着门板,只觉得浑身无力。
奶奶颤巍巍地走过来,抓住她的手,老泪纵横:“吓死奶奶了……那些天杀的……竟然就藏在眼皮子底下……未未,这些日子你可千万别再一个人出去了……”
林未反手握住奶奶冰凉的手,轻声安抚:“没事了,奶奶,坏人被官府抓了。”
但她心里清楚,事情绝不可能就这么结束。真正的风暴,或许才刚刚被压下水面。
接下来的两日,镇上关于百草堂的议论沸反盈天,各种惊悚的细节被挖掘出来,说得有鼻子有眼。官府的公告也贴了出来,坐实了百草堂的罪行,却对“鬼手乌”背后的势力、以及那些诡异的邪眼木牌等物只字未提。
一切都仿佛尘埃落定。
林家小院似乎也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宗祠的重建继续,林未每日埋头刺绣、修炼,利用道士册子中的法门调和煞气,进步虽然缓慢,却异常扎实稳健。
她甚至尝试着将一丝微弱的宁神效果,绣进了几件准备售往“雅集斋”的精品绣品中,效果似乎比之前的符文更好。
然而,这种平静,却像暴风雨前的海面,压抑得令人窒息。
她不敢再轻易动用那批特殊的七彩丝线,也不敢再绣任何可能引人注目的图案。怀里的两本册子更是如同烫手的山芋,既不敢深究,又舍不得丢弃。
第三日清晨,她正在分线,院门再次被叩响。
这一次,来的是一位穿着体面、自称是城中“锦绣坊”管事的中年妇人。锦绣坊是比永昌绣庄规模更大、名声更响的绣庄,分号开遍了附近几个州县。
“林姑娘,”那妇人态度客气,却带着大绣坊特有的矜持,“听闻姑娘绣艺精湛,尤其擅长绣制一些安神静心的小件,我家族老夫人甚是喜爱,特命我前来,想请姑娘定制一批绣品,这是图样和定金。”
她递过来的,不再是“钱管事”那种空口无凭的大单,而是实实在在的、设计精巧的图样和十两纹银的定金。要求虽然精细,但都在合理范围内。
看起来,像是一笔正经生意。
林未心中却不敢有丝毫放松。百草堂刚灭,就又有大绣坊找上门?这巧合未免太多。
她仔细查验了图样和定金,又旁敲侧击地打听了几句锦绣坊的情况,那妇人对答如流,看不出丝毫破绽。
难道……真是运气来了?
她沉吟片刻,终究舍不得这笔能解燃眉之急的生意,谨慎地接了下来:“承蒙贵坊看重,我定当尽力。”
妇人满意离去。
林未拿着那卷图样,心中却依旧疑虑重重。
幽蓝的屏幕上,弹幕也在分析。
【林氏第31代女 林芳】:锦绣坊名声尚可,但此时找来,仍需警惕。 【林氏第25代孙 林守业】:管他呢!有银子不赚是傻子!丫头,好好绣!亮瞎他们的眼! 【林氏始祖 林窈】:……福祸相倚,慎辨真伪。
林未甩甩头,将疑虑暂时压下。无论如何,日子总要过,钱总要赚。
她开始依照图样绣制。或许是心态发生了变化,或许是修炼渐入佳境,她手中的针线变得越发流畅自如,那缕阴阳煞气操控得也越发精妙,绣出的作品甚至比图样要求的更加生动传神。
五日后,她将绣好的第一批货送到了锦绣坊在镇上的分号。
接待她的还是那位管事妇人,查验绣品后,脸上露出了毫不掩饰的惊艳和满意:“姑娘果然好手艺!这针脚,这灵气,远超预期!老夫人定然欢喜!”她爽快地支付了尾款,又下了第二批订单,数量更大。
一切顺利得不可思议。
带着沉甸甸的银子回家,林未看着奶奶脸上久违的笑容,心中那根紧绷的弦,也稍稍松动了一丝。
或许……危机真的过去了?
然而,就在她稍稍放松警惕的当晚。
夜深人静,她正沉浸在那种以道驭术的修炼中时,窗外忽然传来极轻微的“叩叩”两声。
不是风吹,不是石子,而是某种特定的、小心翼翼的敲击声。
林未猛地惊醒,瞬间收敛气息,悄无声息地滑到窗边。
透过窗纸的缝隙,她看到窗外站着一个模糊的、矮小的身影,似乎是个孩子?那身影左右张望了一下,迅速将一个小小的、方方正正的东西从窗缝塞了进来,然后像受惊的兔子般,飞快地跑走了,消失在夜色中。
林未心中惊疑不定,等外面彻底没了动静,才小心地捡起那东西。
那是一个折叠得整整齐齐的、材质粗糙的纸条。
她展开纸条,就着微弱的月光,看到上面用歪歪扭扭的、仿佛用炭笔写就的字迹:
“姐姐快跑!” “锦绣坊是陷阱!” “他们要抓你!” “乌老大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