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欢小筑的灶火比往日旺了三成，春桃拿着个粗瓷盆蹲在门槛上，正跟王伯数刚送来的酸豆角，指尖沾着红油，嘴里还嚼着半根：“王伯您瞧这颜色，红亮得跟珊瑚似的，配酱肘子准保绝了！” 王伯背着手点头，手里的烟杆在鞋底磕了磕：“陈老三的腌菜缸比我岁数都大，错不了 —— 就是你这丫头，没开卖先偷吃，当心沈大人跟你抢。”
这话刚落，就见沈砚之拎着捆葱从巷口过来，竹篮里还躺着几颗圆滚滚的姜，走路都带着股轻快劲儿。春桃立马直起腰喊：“沈大人！今儿葱挑得怎么样？别又是带泥的！” 沈砚之把竹篮递过去，耳尖还带着点没褪的红：“王伯教我摸了，须根白、叶儿绿，保证没坏的。” 说着从怀里掏出张折好的纸，“这是外城早市的肉价，比昨天降了两文，明天可以多进些。”
苏清欢正站在灶台前翻搅锅里的肘子，听见动静回头笑：“倒成了半个账房先生。” 她手里的锅铲一翻，裹着酱汁的肘子在锅里打了个滚，香气顺着敞开的窗棂飘出去，引得路过的挑夫都驻足咽口水。青铜小鼎就放在灶边，里面泡着的备用肘子还泛着新鲜的粉白色，昨儿浸的水依旧清亮，连点血沫子都没有。
“小姐快看！那不是瑞王府的小太监吗？” 春桃突然指着巷口喊。众人抬眼望去，就见个穿宝蓝绸缎的小太监正踮着脚往这边瞅，身后还跟着两个侍卫，倒没摆什么架子。小太监看见春桃，立马笑着跑过来：“苏姑娘在呢！我们王爷闻着味儿就来了，说非得尝口您做的酱烧肘子。”
话音刚落，就见个穿月白锦袍的中年男子慢悠悠走来，面膛红润，眼神发亮，正是京里出了名的 “吃货王爷” 瑞王。他刚到门口就深吸口气，连声道：“好香！好香！比御膳房那炖得跟烂泥似的肘子强多了。” 沈砚之见了忙上前行礼，瑞王却摆着手笑：“免了免了，在这儿讲什么规矩 —— 沈御史怎么也在？莫非是查案查到灶台边了？”
“王爷说笑了，在下只是来帮忙择菜。” 沈砚之的耳尖又红了些，默默退到一边帮着剥姜。苏清欢已经盛了碗肘子递过去，还配了勺酸梅汤：“王爷尝尝，市井做法，不比宫廷精致。” 瑞王接过筷子就夹了一块，刚入口眼睛就亮了，含糊不清地喊：“痛快！肉质酥烂还不腻，酱汁里这股清香味儿是啥？绝了！”
“是荠菜汁调的酱。” 苏清欢解释道。春桃在旁边凑趣：“王爷要是爱吃，不如办张咱们的‘常客牌’，下次来优先留位！” 瑞王笑得拍大腿：“办！必须办！本王以后天天来 —— 对了，太后赏你的那套青花瓷碗呢？快拿来盛菜，让本王也沾沾光。”
春桃刚要去取碗，就听见巷口传来一阵刻意的咳嗽声，只见刘御厨穿着簇新的锦缎褂子，领着两个御膳房的小吏站在那儿，脸拉得老长。“苏清欢，” 刘御厨背着手踱进来，眼神在灶台边扫了一圈，“奉御膳房总管令，查验民间厨子入宫备菜的资质，你这馆子的食材可得仔细查查。”
春桃立马炸了毛：“查什么查？我们的菜连太后都夸了！” 苏清欢按住她的手，慢悠悠擦了擦锅铲：“刘师傅要查便查，只是不知要查哪样？是肘子不新鲜，还是酸豆角不干净？”
刘御厨被噎了一下，随即指着青铜小鼎里的肘子：“这肉泡了一夜，看着倒新鲜，莫不是用了什么旁门左道？还有你这破鼎，来路不明的东西也敢用来处理食材？” 他身后的小吏立马附和：“就是！御膳房的食材都得现宰现用，哪有这么泡着的？”
沈砚之皱起眉刚要开口，瑞王先哼了一声：“刘厨子，说话可得凭良心。这肘子本王刚尝过，比你上回给本王做的强十倍。再说这鼎，看着古雅得很，哪是什么破东西？” 刘御厨没想到瑞王在这儿，脸色僵了僵：“王爷有所不知，这民间器物多有污秽，若是带了病菌，传进宫里可不得了。”
“是吗？” 苏清欢拿起鼎里的肘子，递到刘御厨面前，“刘师傅不妨闻闻，这肉有没有异味？再者说，我这鼎是祖上传下来的厨神信物，李御厨都认得，怎么到你这儿就成污秽了？” 正说着，李御厨恰好从外面进来，手里还提着个食盒：“老刘，你倒是跟我说说，这青铜小鼎怎么污秽了？当年三夫人用它做的菜，陛下都夸过。”
刘御厨看见李御厨，气焰顿时矮了半截。李御厨径直走到鼎边，指尖敲了敲鼎身：“这鼎能净食材、保新鲜，是厨界的宝贝。你今儿来这儿找茬，怕不是还记恨当年三夫人比你手艺好吧？” 这话戳中了痛处，刘御厨的脸涨成了猪肝色：“我…… 我是为了宫廷安危！”
“安危？” 瑞王把碗往桌上一放，“本王看你是嫉妒！苏姑娘的菜太后爱吃，你就来这儿使绊子。这样，你今儿要是能做出比这更好吃的肘子，本王就信你说的话；要是做不出来，就赶紧回御膳房练手艺去！”
刘御厨哪敢接这话？他上次试做 “翡翠白玉卷”，连一半味道都做不出来，更别说这酱烧肘子了。他支支吾吾半天，突然眼睛一亮，指着墙上挂的幌子：“你这馆子连个正经的厨子执照都没有，也敢开馆迎客？我要禀告知府，封了你的店！”
春桃立马从柜台底下翻出个木牌，往桌上一拍：“睁大眼睛看看！这是府衙刚发的执照，上面还有知府大人的印！倒是你，御膳房的人跑到外城来刁难百姓，就不怕太后知道？” 刘御厨拿起木牌一看，还真有知府的朱印，顿时没了底气。
沈砚之这时慢悠悠开口：“刘御厨，昨日你在御膳房诋毁苏姑娘，太后已经听说了，特意让李师傅转告你，安分做好自己的事。今儿你又来这儿寻衅，若是我把这事儿写进奏折，你说陛下会怎么看？” 这话彻底击垮了刘御厨的心理防线，他哆嗦着嘴唇，半天说不出话来。
“还不快走？” 李御厨挥了挥手，“再在这儿丢人现眼，御膳房的差事都保不住了！” 刘御厨狠狠瞪了苏清欢一眼，带着小吏灰溜溜地走了，连头都没敢回。
瑞王看得哈哈大笑：“痛快！沈御史这嘴，比刀子还利。” 他又夹了块肘子塞进嘴里，“苏姑娘，本王明天要请几个朋友吃饭，订十桌肘子套餐，可得给本王留着最好的！” 苏清欢笑着应下：“放心吧王爷，保证让您的朋友满意。”
等瑞王走了，春桃才拍着胸口笑：“刚才可吓死我了，还好王爷和李师傅来了。” 王伯点着烟杆笑：“这刘御厨就是纸老虎，欺软怕硬。” 沈砚之正帮着切豆腐，闻言抬头道：“以后他再敢来，我直接参他一本。” 苏清欢看他认真的样子，忍不住笑：“哪用得着这么麻烦，咱们的菜好吃，就是最好的底气。”
说话间，巷口又传来吆喝声，几个士族打扮的公子哥走了进来，进门就喊：“苏姑娘，我们要吃酱烧肘子！听说太后都夸了，可得让我们尝尝鲜！” 春桃立马迎上去：“几位公子里面请，刚出锅的，还热乎着呢！”
沈砚之把切好的豆腐端过去，看着满屋子的客人，嘴角忍不住上扬。苏清欢正在灶台前忙碌，青铜小鼎泛着温润的光，映着她的侧脸。李御厨站在一旁看着，突然叹了口气：“三夫人要是看见这光景，肯定高兴。她当年总说，美食不分贵贱，能让人吃得开心就是好东西。”
苏清欢手里的锅铲顿了顿，回头笑道：“那咱们就把这味道一直做下去。” 灶火跳跃着，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与沈砚之择菜的身影、春桃招呼客人的声音、王伯算账的念叨交织在一起，成了最鲜活的市井图景。
春桃突然举着个铜钱跑过来：“小姐！沈大人！刚才有客人说，咱们的肘子都传到西城去了，好多人特意赶过来吃呢！” 沈砚之抬起头，正好对上苏清欢的目光，两人都笑了。窗外的太阳越升越高，照在 “清欢小筑” 的幌子上，把那四个字映得格外明亮。
青铜小鼎里的水还在轻轻晃着，鼎身的云雷纹仿佛活了过来，流转着细碎的光。苏清欢拿起锅铲，又添了块柴，火苗 “蹭” 地窜起来，把肘子的香气送得更远了。她知道，这人间烟火气，就是最好的清欢，而她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