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条件？”
林川笑了，伸出一根手指，在身前轻摆。
“不。”
他纠正道。
“这不是条件。”
“这是一份商业计划书。”
仲裁官面具下的呼吸凝滞了。
林川的声音很平淡，却在血肉横飞的战场上，硬生生剖开了一片绝对真空的领域。
他踱步，绕开一具正在溃散成数据的执法者残骸。
“计划书的最终目标，是对‘罪孽都市’这家濒临破产的公司，进行一次彻底的并购重组。”
“你们的现任cEo，‘法官’先生，经营模式已经走进了死胡同。”
“他本人，就是这家公司最大的坏账。”
仲裁官沉默着，没有反驳。
这本身就是一种默认。
“然后，我来了。”
林川摊开手，仿佛在展示一件稀世珍宝。
“我，一个带着‘渎神级负债’的外部投资者，系统认定的天灾。”
“清算我，他要付出资产负债表直接崩盘的代价。”
“不清算我，我的存在本身，就是对他制定的所有规则最响亮的嘲讽。”
“你看，死局。”
仲裁官沙哑地开口，声音粗粝，带着金属刮擦的质感：“所以，你的方案是……毁掉他？”
“毁掉？”
林川嗤笑一声。
“那是野蛮人的玩法。”
“我是个商人。”
“我的方案是，收购。”
他的目光陡然锐利，穿透了仲裁官的面具。
“我需要你，作为内部的接应，帮我拿到那份核心资产的控制权。”
“也就是，‘法官的账本’。”
“我拿到它，不是为了撕掉。”
林川的语速不快，每个字却都像一枚烧红的钢钉，狠狠砸进仲裁官的认知深处。
“而是为了审计，重估，然后……修改它的底层协议。”
“我要废除‘罪恶税’，建立全新的‘功勋与赎罪’系统。”
“我要让罪孽可以被净化，让价值可以被创造！”
“我要把这座只进不出的资产黑洞，改造成一个能产生正向现金流的、健康的、开放市场！”
“而你。”
林川的目光死死锁住他。
“将成为新市场的，第一任监管会主席。”
“你的权限将远超现在，你不再是谁的狗，而是新秩序的……缔造者之一。”
……
“左转！平台坐标77-b，跳！”
苏沐雨的命令精准如手术刀。
雷烈咆哮一声，肌肉贲张的巨腿猛然发力，从一块即将崩解的数据平台上冲天而起，沉重砸向另一块刚刚生成的平台。
他身后，叶小叶催生的藤蔓如墨绿色的蟒蛇，将李轩尘也一同甩了过来。
“操！”
雷烈刚一落地，脚下的平台便剧烈震颤。
数十个猩红色的审计员从平台边缘涌出，挥舞着数据尖刺，无声扑杀。
“它们是‘错误’，就该被修正！”
叶小叶的声音清冷。
她伸出左手，纯粹的生命绿光如涨潮般铺开。
那些狰狞的红色审计员，仿佛被烈火灼烧的冰雪，发出无声的尖啸，惊恐地融化、消散。
“漂亮，小叶子！”雷烈回头吼了一声，战棍横扫，警惕着四周。
“路径安全，继续前进。”李轩尘的红瞳快速扫描着前方变幻莫测的数据流，“最优路径已更新，目标，前方三百米，c-4号数据节点。”
“走！”
雷烈再次带头，如一头发狂的犀牛，野蛮冲锋。
苏沐雨没有动。
她悬浮在半空，淡蓝色的光幕映着她毫无血色的脸，数据流像决堤的瀑布，疯狂刷新。
光幕一角，那鲜红的倒计时无声跳动。
【14:21】
时间不多了。
林川用生命赌出来的窗口期，正在一分一秒地关闭。
“苏沐雨，怎么了？”叶小叶察觉到了她的停顿。
苏沐雨没有回答。
她的眉头紧锁，手指在光幕上飞速划动，调取着他们刚刚冲过的每一个节点的详细记录。
“不对。”
她低声吐出两个字。
“什么不对？”雷烈从前方急停，扭头问。
“路径……有问题。”
苏沐雨放大了一段数据流的拓扑结构图。
“我们一直在前进，没有走错任何一个节点。”李轩尘报告，他的逻辑核心正在发出过载的警报。
“是，我们没有走错。”
苏沐雨的手指，点在光幕上的一个点。
“我们只是……在绕圈。”
她猛地将整个路径图缩小。
一个巨大的、由无数数据节点构成的、完美闭合的环形，呈现在所有人面前。
他们刚才拼死冲过的所有路径，只是这个巨大圆环上的一小段弧线。
“这是一个循环迷宫。”
苏沐雨得出了结论。
“我们前进的终点，就是我们的起点。”
雷烈瞪圆了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那张图。
“那他妈的……出口在哪儿？！”
“没有出口。”
苏沐雨的声音里，透出一股彻骨的寒意。
“这个防火墙的设计逻辑，就是‘无限循环’。任何进入者，都会在这里被耗尽所有时间，直到被那些‘错误’彻底格式化。”
【13:09】
倒计时还在无情地收缩。
……
“新秩序的维护者？”
仲裁官面具之下，传来一声低哑的笑。
“很诱人。”
“但你凭什么让我相信，你能做到？”
他向前踏出一步，那股属于规则本身的压迫感再次笼罩全场。
“‘法官’不是一个简单的意识体。它与这座都市的核心规则深度绑定，它的账本，就是这个世界的底层代码。”
“你所谓的‘收购’，成功率无限趋近于零。”
“而失败的代价，是我们两个，连同你那几个正在钟楼里送死的朋友，一起被彻底抹除，连一行代码都不会剩下。”
林川看着他，神情不变。
“风险评估？很好，够专业。”
他伸出左手，手背上那枚暗金色的天平烙印，光芒无声流转。
左侧代表“人性”的托盘，依然沉重下坠。
“你说的都对。”
林川承认。
“按常规逻辑，这笔生意，十死无生。”
“但你忽略了一个变量。”
“什么变量？”
“我。”
林川指了指自己。
“我，从来都不是常规逻辑的一部分。”
他向前走去，与仲裁官擦肩而过。
“你的老板，以为罪孽是需要被管理和镇压的‘负债’。”
“但在我的天平上，罪孽，尤其是最纯粹的罪孽，是另一种更高维度的‘资产’。”
“就像核能。”
“可以毁灭城市，也可以……为城市供电。”
林-林川停下脚步，回头，目光戏谑地看着他。
“现在，我有两个选择。”
“第一，我直接引爆身上这笔‘渎神级负债’，把整个城市连同‘法官’一起炸回原始数据，大家同归于尽。”
仲裁官的身体绷紧了。
“第二。”
林川的嘴角微微勾起。
“你跟我合作。”
“我带你找到一个地方，一个连‘法官’都无法完全掌控的账外空间。在那里，我们可以完成对这笔‘核能’的……可控化改造。”
“把足以毁灭一切的负债，变成驱动新秩序的引擎。”
“什么地方？”仲裁官的声音更加沙哑。
林川没有直接回答。
他问得意味深长。
“钟楼里，除了审判大厅，是不是还有些别的房间？”
“比如……”
“‘忏悔室’？”
仲裁官面具之下的气息，彻底乱了。
……
【10:59】
“循环迷宫……没有出口……”
雷烈喃喃自语，他一拳砸在身下的数据平台上，平台剧烈晃动，却坚如磐石。
一种比面对千军万马更深的无力感，攥住了他的心脏。
“一定有办法的。”叶小叶看着苏沐雨，“林川把我们送进来，就不会让我们死在这里。”
苏沐雨闭上眼，再睁开时，所有杂乱的情绪都已被清除。
她强迫自己的大脑超频运转，调动着作为“第三方插件”的全部算力。
无数数据模型在光幕上建立，又被瞬间推翻。
“不行！所有节点的权重都是动态变化的，无法定位奇点！”李轩尘的电子音已经带上了烧毁前的杂音。
“那就换个思路！”
苏沐雨的声音陡然拔高。
她想起了林川在停车场说过的话。
“我们不能再等着规则喂到嘴边，要主动去寻找，甚至……创造规则。”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她脑中炸开！
如果一条路走不通……
那就换一条路！
苏沐雨猛地抬起头，视线穿透重重数据流，望向迷宫的最中心。
那里，是一片绝对的虚无。
没有任何路径可以抵达。
但那里，也必然是这座迷宫的核心！
苏沐雨关闭了所有的路径分析模型。
取而代之的，是整个钟楼内部的三维结构图。
她的手指，在三维结构图上，从他们当前的位置，到迷宫最中心的虚无地带，狠狠地、笔直地，划出了一条猩红的直线。
“既然‘路’是陷阱……”
“那我们……”
“就不走路了。”
她抬起头，看着目瞪口呆的队友们。
“这里，到这里。直线距离，一千二百米。”
“我们要……自己开一条路出来！”
雷烈愣住了。
叶小叶和李轩尘也愣住了。
在随时变幻、充满规则审计员的数据防火墙内部，开一条路？
这比自杀听起来还要疯狂。
“怎么开？”雷烈问出了关键。
苏沐雨的目光，落在了叶小叶身上。
“小叶子，你的‘抹除’，能抹除这些数据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