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现在没人打扰我们了。”
林川走向那台卡死的圣裁官，步伐不快。
仲裁官没有动。
他身体的每一条数据线都绷紧，处理核心在疯狂计算刚才发生的一切。
空间置换。
概念抵押。
强制撮合交易。
还有现在，这覆盖全城的金色指令。
他看着林川，像在看一个刚刚撬动了大陆板块的蚂蚁。
“‘零号收容协议’……你到底是什么？”仲裁官的声音失去了金属质感，变得干涩。
“我？”林川停在圣裁官面前，伸出手，却没有碰它。
“我是一个cEo，正在对一家濒临破产的公司，进行一次风险极高的杠杆收购。”
他抬头，目光穿透夜空，望向钟楼的方向。
“而我的团队，刚刚帮我拿到了审计的关键权限。”
那台圣裁官的金色面甲上，符文乱码已经窜成一团风暴。
【清算林川】
【保护关联实体】
两条指令像两只无形的手，正在把它撕裂。
“一个只会执行命令的工具，是公司的负资产。”林川的手指，终于点在了圣裁官的面甲上。
“尤其是当老板和老板的老板，意见不统一的时候。”
他手背上的天平烙印，那代表“人性”而下沉的一端，亮起微光。
“我来给你一个新的‘交易’。”
“交易物：你脑子里那条‘清算我’的指令。”
“交易对象：空白。”
“交易方式：资产剥离。”
林川的声音很轻。
“我把它买下来，然后……扔掉。”
嗡——
圣裁官面甲上的符文风暴瞬间平息。
那条来自“法官”的血色指令，像一条被从程序里抽走的代码，凭空消失了。
圣裁官的身体停止了闪烁。
它光滑的金色头颅，缓缓转向林川，然后，单膝跪地。
动作流畅，没有一丝迟疑。
像一个等待新指令的忠诚卫兵。
“你看，管理其实很简单。”林川收回手，对彻底呆滞的仲裁官说。
“这家公司，换老板了。”
……
同一时间，钟楼核心。
“咳……咳咳……”雷烈吐出一口带着血沫的唾沫，拄着变形的战棍，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他看了一眼倒在地上，彻底昏迷的叶小叶。
女孩的呼吸还算平稳，只是脸色白得像一张纸。
“李轩尘，她的状态？”苏沐雨的声音透着疲惫，她的视线却死死锁定在那个裂开的黑色正方体上。
李轩尘眼中的红光稳定了下来。
“生命体征平稳，精神体过度透支，处于自我保护性休眠。”
“‘抹除’权限已封闭。”
“那就好。”苏沐p雨松了口气。
她的目光重新变得锐利。
那道裂缝里流淌出的金色光芒，正源源不断地涌入她的光幕，重构着整个城市的三维地图。
地图上，代表“法官”规则的红色区域正在大片大片地褪去，被这种更高级的金色覆盖。
所有代表敌人的红点，全部静止，然后消失。
只有一个代表林川的，混合着金色与黑色的光点，在城市的另一端，亮得惊人。
“‘零号收容协议’……正在接管城市权限。”李轩尘报告。
“协议目标：未知。”
“协议来源：核心中枢。”
他的机械臂，指向了那个黑色正方体。
“我们没时间等了。”苏沐雨打断他。
“林川那边吸引了全部火力，现在权限更迭，是唯一的窗口期。”
雷烈喘着粗气问：“那我们现在怎么办？砸了这个黑方块？”
“不。”苏沐-雨摇头。
她走向那个巨大的黑色正方体。
裂缝已经扩大到一人高，里面不是机械，不是线路，是一片深不见底的，纯粹的黑暗。
那金色的光，就是从这片黑暗中流出来的。
“这不是‘机器’。”苏沐雨伸出手，停在裂缝边缘，感受着那股从黑暗中传来的信息流。
“这是一个‘入口’。”
“入口？通向哪儿？”雷烈警惕地问。
“通向……账本本身。”
苏沐雨的瞳孔里，无数金色代码飞速划过。
“‘法官’的系统，是建立在‘罪恶’之上的税收系统。”
“它需要一个记录所有‘罪恶’的原始数据库。”
“这个数据库，就是它的核心账本。”
她猛地回头，看着雷烈和李轩尘。
“我们一直以为核心是用来‘控制’城市的，错了。”
“它是用来‘记录’的。”
“林川要的，就是这个账本。”
“警告，空间结构极不稳定。”李轩尘的电子音响起，“进入内部，等同于将自身数据化，存在被格式化的风险。”
“那也得进。”雷烈把叶小叶背到自己身上，用布条固定好。
“林川那小子一个人在外面浪，我们在里面可不能拖后腿。”
他看着苏沐雨：“你带路。”
苏沐雨没有犹豫。
她第一个走进了那片深邃的黑暗。
没有失重感。
就像穿过一层凉水构成的门帘。
眼前豁然开朗。
这里没有墙壁，没有天花板，没有地面。
是一片无垠的，漂浮着无数光片的空间。
每一块光片，都像一块透明的水晶板，上面用复杂的金色符文，记录着密密麻麻的内容。
它们静静地悬浮着，有的明亮，有的黯淡，构成了一片沉默的星河。
“这是……”雷烈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
“所有进入这个副本的玩家……他们的‘罪孽清单’。”苏沐雨轻声说。
她伸出手，触碰离自己最近的一块光片。
光片亮起。
【玩家：屠夫】
【罪孽记录：】
【……于便利店，因一瓶水，斩断店员手臂，罪孽值+12。】
【……于街头，为抢夺30分钟免税时间，虐杀玩家‘路人甲’，罪孽值+45。】
【……】
一幕幕血腥的画面在光片中闪过。
雷烈感觉胃里一阵翻腾。
这个空间里，充斥着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恶意与疯狂。
“这里是城市的灵魂……一本写满了肮脏交易的烂账。”苏沐雨关闭了光片。
她的目光扫过这片无尽的星河。
“林川的计划，是拿到这本账，然后……撕了它，重写一本。”
“那哪一本是我们要找的？”雷烈问。
苏沐雨没有回答。
她闭上眼。
左臂上，那吸收了无数代码后形成的赤红色图腾，开始发烫。
她的意识，像一台超级计算机，接入了这个庞大的数据库。
无数玩家的罪孽，无数疯狂的念头，无数绝望的哀嚎，瞬间涌入她的脑海。
她的大脑像要被撑爆。
但她强行稳住心神，开始执行林川早就下达的指令——搜索。
不搜索玩家。
不搜索数据。
搜索一个概念——“法官”。
下一秒。
在这片由无数光片组成的星河中，一条路径，被点亮了。
那不是别人指引的路。
是她从亿万条数据关联中，强行解析出的唯一指向。
路径的尽头，不是一块光片。
而是一团被无数锁链捆绑的，混沌的、不断蠕动的黑色数据。
它比任何一块光片都要古老，都要庞大。
它散发出的不是罪孽，而是一种更深沉的东西。
痛苦，矛盾，还有……悔恨。
“找到了。”苏沐雨睁开眼，嘴角渗出一丝血迹。
“跟我来。”
他们穿过一片片记录着罪恶的光片。
雷烈看到了一些熟悉的名字，黑曜公会的，铁壁公会的，甚至还有他曾经没能救下的队友的。
每一块光片，都是一段血淋淋的历史。
越往中心走，光片越古老，上面的罪孽也越发触目惊心。
最后，他们停在了那团被锁链捆绑的黑色数据前。
“这是什么？”雷烈感受到一股让他灵魂都在战栗的压迫感。
“这不是‘罪孽清单’。”苏沐雨死死盯着那团数据。
“这是……一份‘忏悔录’。”
李轩尘眼中的红光投射在数据上，进行解析。
【数据体：‘法官’之源】
【状态：协议封锁，底层加密】
【警告：内部存在高强度逻辑悖论，解析可能导致观测者意识污染。】
“‘法官’的……忏悔录？”雷烈无法理解。
“他不是这个副本的王吗？他有什么好忏悔的？”
“或许，他曾经不是王。”苏沐雨伸出手，这一次，她的指尖亮起的不是代表数据的赤红。
而是一抹纯粹的，来自“普罗米修斯”计划的，属于人类的白色微光。
她要以“人”的身份，而不是“人形服务器”的身份，去触碰这份源头。
“林川说过，要收购一家公司，就必须做最彻底的尽职调查。”
“尤其是……对创始人。”
她的指尖，轻轻点在了那团蠕动的黑色数据上。
锁链，没有反应。
黑色数据，也没有反应。
但苏沐雨的身体，猛地一颤。
她的瞳孔瞬间放大。
她看到的不是数据，不是代码。
是一个法庭。
一个旧世界的，庄严肃穆的法庭。
一个穿着法官袍，面容正直，眼神清澈的中年男人，正敲下法槌。
“被告，无罪释放。”
法庭下，那个被冤枉的青年喜极而泣。
而旁听席上，几个样貌凶恶的男人，对着法官，露出了阴冷的笑容。
画面一转。
法官的家门口，被泼满了红色的油漆。
他的车被砸烂。
他的女儿在放学路上，被几个混混围堵。
画面再转。
法官坐在黑暗的房间里，手里拿着一份证据。
一份足以将那个黑帮老大送进监狱的，铁证。
他的对面，一个男人将一个手提箱推了过来。
“五百万。”
“或者，你女儿的一条腿。”
男人拿起电话，作势要拨号。
法官的瞳孔剧烈收缩，他的手在抖。
许久。
他把那份证据，慢慢地，一寸寸地，塞进了碎纸机。
画面最后，定格在那位法官痛苦、扭曲、充满自我憎恨的脸上。
他的嘴唇在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但苏沐雨，读懂了。
“如果法律无法带来正义……”
“……”
“那就由我，来定义罪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