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幕上的手绘图，静静悬浮在空气里。
那潦草的线条，像一道惊雷，劈进每个人的脑子。
“我操……”雷烈盯着那株被特意圈出的小草，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拳头，“这……这不是巧合？”
“巧合？”钱工一把推开凑在前面的雷烈，眼睛几乎要贴到光幕上，“这不是巧合！这是设计图！是架构！是……一份写在项目启动前的免责声明！”
他的手指颤抖着，点向那个逆行的钟楼。
“钟楼是‘系统内核’，负责执行‘回档’。”
他又点向医疗仓库。
“仓库是‘安全模式’，一个在系统崩溃时，用来存放核心‘资产’（我们）的隔离区。”
最后，他的手指停在了那株小草上，声音都变了调。
“而这棵草……它是‘后门’！一个不被‘系统回档’影响，可以读取上一个版本数据的开发者后门！”
骑手队长和他身后的五名队员，默默地看着这群人对着一张涂鸦发疯。
队长面罩下的声音带着无法压制的波动：“这份图……来自那个叫阿里斯的研究员？”
“是。”苏沐雨的视线从未离开过那张图，“一份他没来得及提交的项目草案。或者说……是一份他留给自己的遗书。”
她的目光扫过图纸最下角，那里有一行更小的，几乎被忽略的字。
【我将成为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bUG。】
“他失败了。”苏沐雨给出了结论，“他想把自己变成像小草一样的‘后门’，一个可以穿越循环的‘活存档’。但他没能扛过系统的‘查杀’，变成了那个没有实体的‘时间幽灵’。”
“他把自己的‘商业计划书’，留给了我们。”林川的声音很平静，他走到那张图前，像在欣赏一幅价值连城的画作，“一个已经验证了失败可能性的‘创业项目’。”
他转身，看向众人。
“但他也证明了另一件事。这个‘市场’，不是铁板一块。它有漏洞，有后门，有可以被我们利用的‘规则之外’的规则。”
“那我们现在干什么？”雷烈握紧了钢管，“去把那个钟楼给拆了？”
“那是用散户的钱去挑战整个股市的熔断机制。”林川摇头，“成本太高，风险无限大。我们现在需要做的，是验证这份‘商业计划书’的真实性。”
他的目光，落在了角落里那株安静的小草上。
“叶小叶。”
小女孩抬起头。
“再去和我们的‘注册地址’聊聊。”林川说，“这次，带上这份‘地图’。”
叶小叶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她再次走到那株小草前。
苏沐雨立刻跟了过去：“你要做什么？直接把图纸的信息灌进去？”
“不。”林川说，“我不需要它记住地图。我需要它告诉我，这个‘后门’，是不是阿里斯·王亲手‘写’下的。”
叶小叶蹲下身，伸出小小的手指，再一次，轻轻触碰那片鲜活的嫩叶。
这一次，她没有闭眼，而是睁大眼睛，看着面前光幕上的手绘图。
一秒，两秒……
整个仓库安静得只能听到李轩尘机体散热的微弱风声。
突然，那株小草的嫩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微微卷曲了一下。
“它……它害怕。”叶小叶的声音带着一丝困惑，“它认识这个……画。它说，画上面，有‘剪刀’的味道。”
“剪刀？”安然不解。
“清除、格式化、查杀。”苏沐雨的语速极快，“对小草来说，阿里斯·王创造它的同时，也代表着系统对它的‘修正’和‘抹除’。那个研究员，既是它的‘父亲’，也是悬在它头顶的‘屠刀’。”
“验资完成。”林川下了定论，“后门是真实的，它的‘开发者’，也确实是阿里斯·王。现在，进行第二步测试。”
他看向苏沐雨：“既然是‘后门’，就一定有‘管理员权限’。我要你尝试通过叶小叶这个‘接口’，向它下达一个最简单的指令。”
“什么指令？”
“生长。”林川伸出一根手指，“让它在我们的‘指令’下，长高一毫米。”
这个想法让钱工倒吸一口凉气：“老板，你这是在……修改世界底层代码！”
“一个合格的‘交易员’，要敢于在规则的边缘试探。”林川的目光锁定着那株小草。
苏沐雨深吸一口气，她知道这个尝试有多危险，但她也明白这是必须的。
她蹲到叶小叶身边，将手轻轻搭在小女孩的肩膀上。
“小叶，别怕。你试着，在心里对它说，‘长大一点点，就一点点’。”
叶小叶看着苏沐雨，又看看林川，她点点头，闭上了眼睛。
她的小手搭在嫩叶上，整个人的精神，仿佛都通过那个小小的触点，与那株悖论之草连接在了一起。
仓库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李轩尘的电子眼蓝光闪烁，将那株小草放大了数百倍，投射在光幕上。
一秒。
十秒。
三十秒。
什么都没有发生。
“失败了？”雷烈刚想开口。
“不！看！”钱工突然失声大喊。
光幕上，那被放大了的嫩叶顶端，一个处于休眠状态的顶端分生组织细胞，突然开始分裂。
一次，两次……
新的细胞生成，组织向上延伸。
那株小草，真的在以一种违反自然规律的速度，向上生长。
虽然极其缓慢，但它真的在长！
“成功了！”苏沐雨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难以抑制的激动，“我们……我们掌握了修改‘存档’的钥匙！”
“轰——！”
一声沉闷到极致的巨响，不是从某个方向传来，而是从整个世界的骨骼深处炸响！
众人脚下的水泥地面猛地一震！
“警报！检测到高强度时序断层！本地空间规则正在崩溃！”李轩尘的电子眼瞬间变成了刺目的红色。
“我们被发现了！”骑手队长吼道，他与队员立刻组成了一个防御圆阵，将林川和苏沐雨护在中心。
仓库的天花板、墙壁、地面，开始出现一道道裂痕。
那些裂痕里没有黑暗，而是扭曲的光影。
雷烈看到一道裂痕里，映出的是一片锈蚀地狱的景象，金属怪物正在荒原上爬行。
钱工看到另一道裂痕里，是一片纯白的、干净到虚假的科研大楼，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在其中匆匆走动。
安然则看到一条巨大的裂缝从脚下蔓延开，裂缝深处，是那座正在逆向转动的恐怖巨钟！
“世界在‘排斥’我们！”苏沐雨一把拉住叶小叶，将她护在身后。
那株刚刚长高了一点点的小草，在震动中迅速枯萎、变黄，最后化为一撮飞灰。
他们刚刚建立的“后门”，被系统强制关闭并销毁了。
“这不是排斥！”林川死死盯着那条越来越大的、露出逆行巨钟的裂缝，“这是‘强制平账’！系统要修正我们造成的‘bUG’，要把我们这个‘异常交易’的团队，直接从账本上抹掉！”
那道深渊般的时空裂缝，如同一张张开的巨口，一股恐怖的吸力从中传来。
仓库里的废弃器械、金属架子，全都被吸了进去，在落向巨钟的过程中被扭曲、分解成最原始的粒子。
“稳住！”雷烈怒吼一声，双腿如同扎根在地上，他一把抓住旁边一个焊死在地上的巨大配电箱，另一只手死死拉住快要被吸走的李轩尘。
李轩尘三百斤的金属身躯，此刻像个气球一样飘了起来。
“吸力正在以几何级数增强！我们撑不住！”李轩尘的机体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
裂缝扩张的方向，直指被众人护在中心的林川和叶小叶。
系统很明确，要抹除的，是“指令源”和“接口”。
“他妈的！”雷烈看着那裂缝离林川越来越近，他眼珠子都红了。
他猛地松开配电箱，任由自己被吸力带向半空。
“雷烈！”苏沐雨惊呼。
雷烈在半空中，借着吸力，一脚踹在天花板上，用尽全身力气改变方向，整个人如同一颗炮弹，朝着那道裂缝的边缘撞去！
他不是要冲进去，而是抓住了裂缝边缘一块即将被剥离的、巨大的水泥墙体。
那块墙体足有半个卡车大小，连接着几根粗大的钢筋。
“给老子……过来！”雷烈青筋暴起，用尽了吃奶的力气，硬生生将那块巨大的墙体，连同钢筋，从即将崩塌的建筑结构上撕扯了下来！
他抱着那块巨大的水泥墙，如同抱着一块盾牌，重重地砸在众人和裂缝之间！
“轰隆！”
巨大的水泥块卡在了裂缝的入口，恐怖的吸力被暂时阻挡。
但雷烈整个人，连同那块“盾牌”，都被压在了裂缝的边缘。
他半个身子，已经处在了裂缝的另一边。
“快走！”雷烈死死顶住那块摇摇欲坠的水泥墙，对着仓库里的人嘶吼，“这玩意儿撑不了多久！从别的出口跑！”
裂缝另一侧，那逆行的巨钟世界，正在被一种昏黄的、如同黄昏般的色彩所侵染。
雷烈身上的作战服，暴露在裂缝外的那一半，正在迅速褪色、风化。
“他的时间流速被改变了！”苏沐雨的声音带着颤抖，“他正在被拖进一个独立的、正在衰亡的时间碎片里！”
“雷烈！回来！”林川第一次失态，他冲上前想拉他。
“别过来！”雷烈吼了回去，他的声音开始变得有些飘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保护好你自己！你他妈才是我们翻本的‘本金’！”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回头看了一眼林川，看了一眼苏沐雨，看了一眼团队里的每一个人。
他的脸上，居然扯出了一个笑脸。
“妈的……这回的‘交易’……有点亏本了……”
话音未落，那块巨大的水泥墙终于撑不住，被裂缝彻底吞噬。
雷烈整个人，也消失在了那片昏黄的光芒之中。
那道恐怖的时空裂缝，在吞噬了雷烈之后，吸力骤然消失，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几秒钟后，地面恢复了平整，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只有一道浅浅的、如同伤疤般的痕迹，留在了雷烈最后消失的地方。
仓库里，死一般的寂静。
李轩尘那三百斤的金属身躯，重重地摔在地上。
钱工和安然瘫坐在地，面无人色。
骑手队长和他手下的五名队员，握着武器，却不知道该指向哪里。
苏沐雨呆呆地站在原地，眼泪无声地滑落。
林川慢慢走到那道疤痕前，蹲下身，伸出手，轻轻触摸着那冰冷的水泥地面。
那里，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股残留的、属于雷烈的、混杂着汗水和决绝的味道。
他缓缓站起身，转过头。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却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李轩尘。”他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打磨过。
“……我在。”
“开始计时。”林川说，“把雷烈的‘应收账款’，记在第一笔。”
“这一次循环，我们不找出口了。”
他看着所有人，一字一顿地说。
“我们，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