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沐雨的话打破了沉默。
“铁壁公会……现向全城幸存者发布召集令……”
雷烈刚把那头异变鬣狗的尸体拖到墙角，闻言嗤笑一声，啐了口带血的唾沫。“守护者？我听着怎么跟收保护费的似的。”
“他们有这个资本。”苏沐雨的视线没离开屏幕，“信号覆盖了至少半个城区，这种广播功率，背后是一个有完整组织架构和能源支持的势力。”
“一个大型幸存者营地。”林川的声音插入进来。
他的眼瞳里，那条代表着广播信号的波形正在被无数绿色代码解构、分析。“广播内容采用标准心理诱导模型，强调‘秩序’与‘安全’，目标受众为高压环境下的中小幸存者团体。核心目的：资源整合与人力筛选。”
“筛选？”叶小叶小声问。
“一个过滤器。”林川的头颅微微转动，面向众人，“主动响应广播，暴露自身位置和通讯能力，即代表你具备一定价值。无法响应，或在前往途中被淘汰的，则不被视为有效资源。他们要的不是难民，是资产。”
雷烈听得眉头紧锁，这套说辞冷冰冰的，却他妈的很有道理。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蜷缩在角落的叶小叶突然抬起头，小脸煞白。“有……有人来了。”
雷烈瞬间绷紧，一把抓起靠在墙边的钢筋。“怪物？”
“不……”叶小叶摇了摇头，声音发颤，“是人。五个人。他们的气息……很稳，很强。没有恶意，但是……他们的气息很稳很强，没恶意，但靠近了会让人发慌。”
仓库里一下静了下来。
“方位。”林川吐出两个字。
“正门方向，大概两百米，正在靠近。”
“防御阵型。”林川的指令快得没有一丝犹豫，“雷烈，正面入口，非敌意接触前不要主动攻击。苏沐雨，监控所有电子信号，准备电磁干扰。叶小叶，持续锁定目标动向。”
雷烈喉咙里咕哝一声，拎着钢筋走到大门口那个破洞旁，像一头护食的熊。
苏沐雨的手指已经按在键盘上，几串代码输入进去，仓库里几台设备的指示灯闪烁频率都变了。
“你呢？”雷烈回头问。
“我负责交涉。”林川平静地回答。
一辆改装过的越野车在百米开外停下，扬起一片灰尘。车门打开，一个人走了下来，他穿着干净的战术背心，身材高大。他没带武器，远远地就举起了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敌意。
他独自一人，朝着仓库的破洞走来。
“站住！”雷烈低吼，声音像从胸膛里闷出来的一样，“报上名来，想干什么！”
那人停在三十米外，脸上挂着一副随和的笑容。“别紧张，朋友。我叫陈深，铁壁公会的。刚才的广播，想必你们也收到了。”
他的目光越过雷烈壮硕的身体，看到了站在仓库中央的林川。
陈深的笑容里，第一次出现了一丝真实的讶异。“林川？真的是你。我还以为情报有误。你看起来……跟上次见面时不太一样。”
苏沐雨往前走了一步，挡在林川侧前方，眼神警惕。“你怎么知道他的名字？”
“我们认识。”陈深摊了摊手，显得很坦诚，“不久前，在市政厅废墟附近，我给过他一张地图。那张地图，应该帮了你们不小的忙吧？”
苏沐雨心里一动，她想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笔记里有记录。那时候林川刚刚醒来，脑子还很混乱。
她看向林川，希望他能有什么反应。
林川的脸上一片漠然，数据构成的眼瞳没有丝毫波动。“正在检索关联信息：‘陈深’，‘地图’，‘市政厅’……数据库查无匹配项。”
陈深的眉毛跳了一下，笑容有点挂不住了。他很快调整过来，摆了摆手。“好吧，看来传闻是真的。没关系，过去的事不重要。我来，是为了谈未来。”
他没再往前走，就在原地，声音清晰地传了过来。
“我代表铁壁公会，正式邀请你们，‘时序’战队，加入我们。”
雷烈愣住了，连“时序”这个名字都说出来了，对方的情报工作做得这么到位？
陈深继续说，他的声音很有说服力：“现在的世界是什么样子，你们比我清楚。怪物，混乱，还有那些不把人当人看的疯子。单打独斗，能活到今天，你们很强。但明天呢？后天呢？”
他指了指仓库西面那个巨大的破洞。“你们需要一个真正的家。一个有高墙，有食物，有热水的家。而我们铁壁，有。”
“加入我们，你们将成为铁壁的直属‘壁垒’战队。你们可以保持现有的队伍编制，由林川队长继续指挥。作为回报，铁壁将为你们提供最高规格的后勤保障。武器、弹药、药品、情报……你们需要的一切，我们都有。”
“你们要做的，只是在铁壁需要的时候，贡献出你们的力量。一起守护我们共同建立的秩序。”
这番话，每一个字都敲在人的心坎上。
安全、食物、资源、秩序。
雷烈捏着钢筋的手都松了松。他看着苏沐雨，又看了看旁边一脸紧张的叶小叶。这个条件，好得不像话。
他最后看向林川，等着他做决定。这个像机器一样的混蛋，总该懂得什么是好赖吧？
苏沐雨也沉默了。从理性的角度，这几乎是无法拒绝的提议。她刚想开口，询问一些细节。
林川却抬起了一只手，制止了她。
他向前走了两步，站在雷烈身边，直视着三十米外的陈深。
“提案接收完毕。”林川开口，声音平直得像一条拉到极致的线，“分析提案核心条款：‘加入’，‘附属’，‘贡献力量’。分析提案收益：短期生存率提升82%，资源稳定度提升91%，情报获取效率提升75%。”
陈深饶有兴致地听着，像在欣赏什么新奇的表演。
“分析提案成本。”林川继续说道，“一：战略自主权完全丧失，价值评估为‘不可估量’。二：团队指挥权受到上级节制，行动自由度下降90%。三：核心成员被定义为公会‘资产’，存在被用于高损耗任务的风险，根据大型组织行为模型推算，风险概率大于65%。”
他的眼瞳里，数据流奔涌的速度快得惊人。
“结论：长期核心资产折损风险，远高于短期生存收益。该商业合作提案，不符合我方长期发展利益。”
林川盯着陈深，眼神冷得吓人。
“我们拒绝。”
周围一下静了。
雷烈嘴巴张成了“o”型，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想冲过去摇晃林川的脑袋，问问他是不是运算单元烧坏了。
苏沐雨也怔住了，但她很快反应过来。林川的逻辑链条，她听懂了。成为附属，就是把自己的命交到别人手上，他们就从“人”，变成了可以被消耗的“数字”。
陈深的脸上，第一次完全收起了笑容。
他不是愤怒，而是一种深沉的、混杂着惊奇和审视的目光。他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林川，像是在重新评估林川的价值。
“有意思。”他过了好几秒才开口，声音也沉了下来，“林川，你真的变得……太有意思了。我见过很多硬骨头，但你是第一个，用这种方式拒绝一顿饱饭和一张床铺的人。”
“我们的价值，不止一顿饭和一张床。”苏沐雨冷冷地接话，坚定地站在林川一边。
陈深点了点头，目光从苏沐雨和雷烈身上扫过。“我明白了。你们有自己的骄傲。”
他重新露出一丝笑容，但这次的笑意不达眼底。“没关系。我的提议长期有效。什么时候改变主意了，可以通过任何一个铁壁的巡逻队联系我。”
他转身准备离开，走了两步又停下，回头补了一句。
“一句忠告。这座城市里的客人，不止我们铁壁一家。黑曜的那帮鬣狗，还有狂鳄的那群疯子，他们可不像我这么喜欢‘谈’。”
说完，他不再停留，大步走回越野车。引擎发动，车辆很快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直到那片灰尘都落下了，雷烈才像被激活了一样，猛地转过身，冲着林川低吼：“你他妈是不是疯了！安全！食物！一个真正的基地！你就这么扔了？就为了你那套狗屁的‘长期资产折损’？那他妈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林川没有理会他的咆哮，转身走回仓库内，蹲在那张铺在地上的地图前。
“意思是，”他的声音从下面传来，平静无波，“我们，不标价出售。”
他的手指，重新点在了地图上那个被圈出来的医疗物资仓库上。
“外部干扰已排除。主要任务目标未发生变更。雷烈，”他抬起头，看向还在喘着粗气的壮汉，“你的侦察任务，现在可以执行了。”
雷烈被他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感觉自己一拳打在了最精密的计算器上，除了把自己的手弄疼，什么也改变不了。他最后狠狠一跺脚，骂骂咧咧地转身冲出了仓库。
苏沐雨走到林川身边，看着他专注研究地图的侧脸。
他忘了他们，却用一种更底层、更本能的方式在保护他们。保护他们作为“人”的独立性，而不是作为“物”的附属性。
就在这时，林川的声音再次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
“苏沐雨。”
“我在。”
“调取刚才的交涉记录。”林川的头没有抬起来，眼瞳中的数据却在疯狂刷新，“目标‘陈深’，其生物信息场中，存在一个被主动压制的微弱信号频率。”
苏沐雨的心猛地一跳。“什么频率？”
林川缓缓抬起头，那双没有感情的眼睛，像是能穿透一切表象。
“该频率的加密模式，与你笔记中记录的，属于‘黑曜公会’的内部通讯特征，匹配度为96.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