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相府,前厅。
檀香袅袅,却压不住那骤然凝固的杀机。
韩诚的心跳,在那一瞬间仿佛停止了。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汤全那句“一视同仁”,像一根冰冷的毒针,刺破了他所有的伪装。
(……他知道了!)
(他果然知道了“炼钢煤”的存在!)
(主公的王牌……暴露了!)
韩诚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他,甚至能感觉到屏风后方,那道来自真正宰相的、漠然的目光,正穿透一切,审视着他这只蝼蚁。
他,不能退。
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汤管家……”
韩诚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他强迫自己抬起头,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充满了“武夫式”憨直与茫然的表情。
“您……您在说什么?”
“什么‘炼钢’?小的……小的听不懂啊。”
汤全的眉头,微微一挑。
他,笑了。
那是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智珠在握的笑容。
“韩大爷。” 汤全端起茶杯,轻轻撇去浮沫,“明人,不说暗话。”
“沈郎君在樊楼‘白焰炼铁’的神迹,此刻,怕是已经传遍了临安的‘上三路’。”
“他,既能将‘火神’献给相爷。”
“那,这更胜一筹的‘炼钢’神术……”
汤全放下茶杯,声音冰冷,却依旧“体面”。
“——相爷,自然,也该分一杯羹,不是吗?”
“我……”
韩诚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他,按照沈妤和沈惟的“剧本”,露出了那种“秘密被戳穿”的惶恐和“武夫”的愤怒。
“汤管家!您……您这是在逼我!”
“小的不知道什么‘炼钢’!”
“小的只知道,我家主公……他……”
韩诚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最后的“底牌”——那,是一种真实的“绝望”!
“——我家主公!他还在床上昏迷不醒啊!!”
“轰!”
这一声,是韩诚吼出来的!
“汤管家!” 韩诚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悲愤和颤抖,“您是知道的!”
“我家主公,‘黄金炼体’,心神耗尽!这两日,全靠季神医用‘金汤’吊着命!”
“他,连眼睛都睁不开!连话都不能说!”
“您,现在来问我要‘炼钢’?!”
韩诚,“噗通”一声,单膝跪地!
他,不是求饶。
他,是在“悲愤”!
“——汤管家!您,这不是在逼我!”
“——您,这是在逼一个‘昏死’过去的人啊!!”
“小的……小的……去哪里给您变出‘炼钢’啊?!”
“……”
“……”
汤全,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那双鹰隼般的眸子,死死地盯着跪在地上的韩诚。
(……昏迷不醒?)
(……季怀在吊命?)
他,在分辨。
韩诚的悲愤,不像假的。
韩诚的惶恐,也不像假的。
(难道……沈惟那小子……真的玩脱了?把自己耗死了?)
汤全的心,猛地一沉!
(不……不可能!)
(他若死了,‘炼钢’的秘密……岂不就……)
这一刻,汤全的后背,也渗出了冷汗!
宰相要“炼钢”,可“炼钢”的人……快死了?!
这……这还怎么逼?!
“你……” 汤全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急躁”。“沈郎君他……当真如此沉重?”
“沉重?!”
韩诚猛地抬头,红着眼嘶吼:“汤管家!您若不信!您大可派人……现在就去鬼宅!”
“您去看看!”
“看看那满地的金渣!”
“看看季神医那张‘催命’的药方!”
“您,就知道,小的……有没有半句虚言!!”
“……”
汤全,信了。
他,信了七分。
他,知道季怀的规矩。能让季怀守着的人,必然是“活死人”。
(好个沈惟……)
汤全心中暗骂。
(好个怪物!)
(他,竟用自己的“昏迷”,当做了“盾牌”?!)
(我……总不能真的去杀一个“活死人”!)
(杀了他,‘火神’和‘炼钢’,就全没了!)
“……起来吧。”
汤全的杀气,收敛了。
他,知道,今天……问不出来了。
他,缓缓地,将那张“十万两”的官契,推了过去。
“韩大爷,是老夫……失言了。”
“相爷的‘政绩’,全系于沈郎君一身。老夫,也是关心则乱。”
“……”
韩诚看着那张官契,没有立刻去拿。
(主公……又……又算中了……)
“这十万两。” 汤全的语气,恢复了“体面”,“是第一批‘火神’的定金。”
“韩大爷,务必……点清。”
“不敢。” 韩诚站起身,恭敬地接过了官契。
“汤管家大义!”
“好。”
汤全,也站了起来。
他,走到了韩诚的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韩大爷,辛苦了。”
“回去后,”
汤全的声音,很轻,很温和,却让韩诚如坠冰窟。
“——请,务必转告沈郎君……”
“——让他,好好养病。”
“相爷的‘政绩’,等得起。”
“相爷的‘耐心’……”
汤全,微微一笑。
“——也很好。”
“相爷……会等。”
“等沈郎君……‘康复’的那天。”
“亲自,来宰相府……”
“——向他,‘请教’……‘炼钢’之术。”
“……”
“……小的,遵命。”
韩诚,握着那张滚烫的官契,后背……
——一片冰凉。
他,知道。
“银线”,收网了。
但,宰相那把“看不见的刀”……
——也,正式出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