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墨绿色的身影带着撕裂空气的呜咽和浓烈的血腥味,从一心的侧后方猛地扑了出来!
是莉瑞安!
菲恩终究没能完全按住被仇恨彻底点燃的林愈者。在洛克暴起扑向一心的刹那,菲恩的注意力被瞬间分散,莉瑞安如同挣脱了最后枷锁的复仇之灵,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将他猛地撞开。
“洛——克——!” 莉瑞安的尖啸不再是压抑的悲鸣,而是凝聚了无尽血泪的、撕裂灵魂的复仇战吼。她丢开了象征治疗的林愈者身份,手中紧握的精灵短剑在篝火映照下划出一道决绝的银弧,不顾一切地刺向踉跄后退的洛克。
一心即刻反应,他身体重心瞬间下沉,左脚闪电般侧跨一步,在莉瑞安即将从自己身侧冲过的刹那,强健的左臂如同铁闸般横拦在她胸前,那巨大的冲击力让一心也闷哼一声,但他下盘稳固如山,硬生生将狂怒的女精灵挡在了身后。
“让开!让我杀了他!!” 莉瑞安的声音尖锐得变了调,泪水混合着汗水和尘土在她脸上肆意流淌,那双原本温润的眼眸此刻只剩下燃烧的地狱之火。她拼命挣扎,短剑不顾一切地向一心格挡的手臂和身前的空气乱刺,完全失去了章法,只想越过这最后的阻碍,将利刃捅进仇人的心脏。
“莉瑞安!” 一心的声音透过防毒面具的扬声器,带着一种穿透性的力量,如同冰水浇在滚油上,试图强行冷却那沸腾的仇恨,“看着我!看着我!”
他一边用身体和手臂死死挡住莉瑞安前冲的路径,一边迅速转向惊魂未定、试图爬起来的洛克。眼底皆是轻蔑,低沉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趴下!脸贴地!动一下,你知道后果!”
洛克如同被抽掉了脊梁骨,噗通一声重重趴倒在冰冷粘稠的血泊里,双手颤抖着摊开,脸颊紧贴着地面混杂着血污的泥泞,再不敢动弹分毫。
一心微微抬头而垂眸,目光穿过夜视仪底下的空隙,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甚至带着一丝审问的意味:“莉瑞安。冷静点。告诉我,你确认是他?‘裂耳’洛克?他带人袭击了你的家?杀害了莉尔娜、泰兰,还有你的母亲?”
他刻意放缓语速,清晰地说出刚刚听到的每一个名字,每一个罪行。
“化成灰我也认得!就是这个恶魔!他左耳的疤,就是被我母亲临死前咬掉的!” 莉瑞安的声音嘶哑,每一个字都浸透了血泪,她指着洛克左耳那丑陋的肉瘤,身体因极致的痛苦和仇恨而筛糠般颤抖。
一心的绿眸转向菲恩,无声地询问确认。
菲恩脸色铁青,眼神中充满了对同伴遭遇的痛心和愤怒,他迎着莉瑞安痛苦的目光,沉重地点了点头:“是的...她说的...是真的。‘裂耳’洛克...银露村的大屠杀,整个南部边境的精灵都知道...莉瑞安,她是唯一的幸存者。”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和莉瑞安压抑不住的悲泣。
一心的目光在莉瑞安那张被仇恨和泪水扭曲的、与平时温柔形象判若两人的脸庞上停留了一瞬。他看到了一个林愈者被逼到绝境后爆发出的、玉石俱焚的决绝。这不是冲动,这是刻入骨髓的血仇。
他缓缓地、清晰地说道:“莉瑞安...记住这一刻。记住你现在的感觉。仇恨是动力,但别让它吞噬你,变成和他一样的野兽。”
他顿了顿,让出了身位,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意:“去。用你想要的任何方式,结束了它。这是你的权力,也是你的责任。为莉尔娜,为泰兰,为你的母亲。送这个畜生下地狱。”
这句话如同赦令。
莉瑞安猛地停止了挣扎和哭泣。她抬起头,沾满泪水和污迹的脸上,那双眼眸里燃烧的火焰仿佛沉淀了下来,凝结成一种冰冷、坚硬、如同万年寒冰般的杀意。她一步一步,沉重地走向趴在地上、因恐惧而剧烈颤抖的洛克。
她低头看着这个沾满她亲人鲜血的仇人,看着他那因恐惧而扭曲的侧脸和丑陋的肉瘤耳朵。她举起了手中的精灵短剑。
没有嘶吼,没有咒骂。只有一种令人窒息的、冰冷的寂静。
短剑在火光下划出一道凄厉的银光。
利刃精准地、深深地刺入了洛克的后颈,切断了他的脊髓。洛克的身体猛地一挺,发出一声短促的、如同漏气风箱般的嗬声,随即彻底瘫软下去,瞳孔瞬间放大,生命的光彩迅速熄灭。
莉瑞安没有拔剑。她松开了手,任由短剑留在仇人的尸体上。染血的手指没有去擦脸上的泪,而是颤抖着摸向腰间匕首。寒光闪过,洛克左耳那标志性的肉瘤被齐根削下。她扯断仇人颈间油腻的皮绳,将血淋淋的战利品死死缠在绳结里,攥进掌心。
指缝间渗出的血珠滴落,与她脸上的泪混在一起。她跪在那里,身体微微摇晃,仿佛所有的力气都被刚才那一剑抽空了。巨大的悲伤和复仇后的空虚感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她捂住脸,无声的泪水再次汹涌而出,肩膀剧烈地耸动。
菲恩默默走上前,轻轻扶住了她。
一心没有再看地上的尸体。他利落地将夜视仪向上掀起,同时打开了头盔导轨上的手电。一道明亮的光束向上瞬间刺破了主厅的昏暗——虽然不及在中东时的那些白屋子的散射效率,但依然驱散了篝火范围之外的深邃阴影。
一心的声音恢复了指挥官应有的冷静和效率,仿佛刚才的血腥复仇从未发生:“莉瑞安你冲动的事情,我们之后再谈...嗯,看起来我们已经完成了对这个窝点的清理,接下来就需要进行SSE——我们叫作敏感地点勘查,或者说‘收集证据线索’如果这样更容易理解的话。菲恩,重新检查入口和主厅残余角落。莉瑞安...整理好情绪,我们需要你跟我来。”
他带着莉瑞安快步走向主厅深处那几个挂着破布帘子的小隔间,从一开始就已经觉得不对劲的地方:
第一个隔间,里面堆满了抢来的各种物资——粮食口袋、粗糙的毛皮、一些精灵风格的织物、甚至还有几把伐木斧和长矛。
第二个隔间,一股更浓烈的、混合着汗臭、排泄物和绝望的气息扑面而来。手电光束下,景象令人心头发紧:两个纤细的身影蜷缩在肮脏的干草堆上。她们赤身裸体,身上布满青紫的瘀伤和污迹,手腕和脚踝被粗糙的麻绳紧紧捆绑,勒出了深深的血痕。头发凌乱地粘在汗湿的脸上,双目紧闭,气息微弱,显然遭受了非人的折磨陷入了昏迷。从她们尖长的耳朵和略显透明的苍白皮肤可以确认,是精灵。
“这里!菲恩,快过来!” 一心沉声通报,同时迅速拔出腰间的战术匕首,割断她们手脚上的绳索。菲恩闻声立刻过来帮忙,小心地将其中一个扶起。莉瑞安也强压下翻涌的情绪,抹去脸上的泪水,快步走了过来。看到同族的惨状,她眼中再次涌上泪水,但这次是纯粹的同情和身为林愈者的责任感。
“莉瑞安,检查她们的生命体征,优先处理致命伤,稳定下来我们就撤。”一心一边割断另一个精灵的绳索,一边下令。
莉瑞安深吸一口气,点点头,纤细但稳定的手指立刻搭上昏迷精灵的脖颈脉搏,同时开始低声吟唱起精灵语的治愈祷文,指尖泛起微弱的、带着安抚气息的绿色光晕。
一心则迅速走向那个堆满物资的隔间。他取下莉瑞安丢弃在一旁、此刻已经空了大半的战术背包,毫不犹豫地将里面剩余的备用箭矢倒出。接着,他开始快速地将隔间里那些相对耐储存、高能量的食物——风干的肉条、硬得能当砖头的黑面包、几袋密封还算完好的谷物——一股脑地塞进背包,直到塞得鼓鼓囊囊。
“菲恩,背上这个。带回去至少能给孩子们分一些——至于剩下的,带不走了,但也不能留给土匪。” 一心将沉重的背包递给菲恩。
然后,他再次走向主厅中央那堆篝火。他捡起地上散落的一个半空的劣质烈酒瓶,拧开盖子,将里面刺鼻的液体均匀地泼洒在那些干燥的毛皮、散乱的干草和废弃的木箱上。
还有最后一件事。他从背包里摸出两条墨绿色的c4炸药条,揭开包装,在入口的拱门处揉开,随后插上了延时雷管,配上布基胶带固定的一枚红磷弹,制作了一个简易但很高效的爆破\/纵火装置。
做完一切,一心转身:“菲恩,这里能用你们的根脉通讯吗?帮我告诉月影指挥官我们要出去了。”
“不行,这里都是矿石,根脉不同。”菲恩答道。
“那算了,先走!” 一心一手持枪指向通道,一手协助菲恩扶起一个昏迷的精灵。莉瑞安则背起了另一个较轻的精灵。三人带着两名获救的俘虏,迅速沿着来路向洞口撤退。
洞外空地上,景象印证了他的猜测。莉兰妮和另外两名精灵火力组成员,正依托着左侧的木材堆和几块巨石,与三四个刚刚从外面返回、猝不及防撞上埋伏的土匪激烈交火!
精灵的箭矢精准而致命,在夜色中划出幽冷的轨迹。一个土匪刚举起弩,就被莉兰妮一箭钉穿了咽喉。另一个试图冲锋的,被侧面射来的箭矢贯穿了大腿,惨叫着倒地。剩下的两个被压制在一块石头后面,惊恐地胡乱放箭,毫无准头。
“月影指挥官!据点已经清除,但是我们手上有伤员,准备撤退!”少时,一心沉稳的声音透过防毒面具的语音装置,从洞口的方向清晰地传入莉兰妮耳中。
莉兰妮闻声,拉弓的指尖微微一顿,随即再次稳定,又是一支利箭射出,精准地将最后一个试图探头反击的土匪射翻。她这才冷冽地回了一句:“这就完了?!”
“菲恩,莉瑞安,跟紧我!”一心低喝,率先冲出洞口,手枪指向可能残余威胁的方向。菲恩和莉瑞安立刻带着两名昏迷的精灵跟上,在精灵火力组精准的箭雨掩护下,迅速冲过空地,汇入木材堆后的安全区域。
“撤!”莉兰妮看到他们安全抵达,毫不犹豫地下令。精灵们立刻停止射击,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没入身后的密林阴影。
就在他们撤离不到十分钟,身后那深邃的矿洞入口处,猛地传来一声沉闷的、如同大地腹中咆哮的巨响。
“轰隆——!”
伴随着剧烈的震动和大量烟尘喷涌而出,矿洞入口上方和两侧的岩壁在爆炸的冲击下,如同被巨锤砸碎的蛋壳,轰然垮塌下来!巨大的石块混合着泥土和断裂的支撑木,瞬间将洞口彻底堵塞、掩埋!沉闷的回响在寂静的森林里久久回荡,宣告着这个土匪据点的彻底终结。
直到重新深入密林,确认没有追兵,队伍才在一片相对隐蔽的林间空地停下稍作喘息。
莉兰妮的目光扫过被救出的两名昏迷精灵,落在菲恩背上那个鼓鼓囊囊的背包,最后定格在莉瑞安身上——这位年轻的林愈者脸上泪痕未干,眼神里还残留着巨大的悲伤和一丝复仇后的茫然,她紧紧握着昏迷同胞的手,指尖的治愈微光仍在闪烁。
虽然,莉兰妮没有亲眼看到一心和那两人的行动,但额外带出的两位精灵俘虏、菲恩背上鼓囊的干粮、完全坍塌的矿洞,还有两人毫发无损的回归,无一不说明了突击组这三人的手段之高效。
“菲恩,莉瑞安,” 一心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他靠在树干上,一边平静地看向两位年轻的精灵战士,“向月影指挥官报告。详细说明洞内情况,遭遇了什么,我们做了什么,以及...为什么。”他刻意在“为什么”上加重了语气,目光意有所指地掠过莉瑞安。
他将解释权交给了亲身经历者。这既是让新人承担责任,也是给莉瑞安一个面对指挥官、同时也面对自己内心的机会。
菲恩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腰背。莉瑞安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抬起泪眼朦胧的脸,迎向莉兰妮那带着询问和审视的、如同月下寒潭般的青绿色眼眸。
森林的夜风拂过,带着劫后的血腥、硝烟和一丝新生的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