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儿被那句直白的追问堵得心口发紧,指尖蜷了蜷,半句解释都没来得及说,便转身快步去取纱布。
回来时,她眼眶已悄悄泛红,却强压着慌乱走近,小心翼翼掀开萧冥夜的衣袖。伤口比她想象中更深,皮肉翻卷着,残存的血珠顺着小臂蜿蜒,在素白袖口晕开暗沉的痕迹。
她指尖翻飞缠裹纱布,白纱一圈圈绕着,可指腹无意间擦过那片温热的血渍时,却控制不住地发颤。
眼底的心疼像浸了水的棉絮,沉甸甸地坠着,几乎要漫出眼眶。
萧冥夜却浑不在意,只垂眸望着她紧绷的侧脸,抬手轻轻拂开她额前垂落的碎发。
指腹触到她微凉的肌肤时,他声音低了几分,还带着刚经历过打斗的沙哑温和:“别只顾着包扎,你方才魂不守舍的,到底藏了什么心事?”
灵儿猛地垂眸避开他的目光,纱布在掌心绕得更紧,连声音都闷在喉咙里:“没什么……就是觉得,没办法跟喜欢的人在一起,心里堵得慌,忍不住想发脾气。”
空气骤然静了。
烛火在旁跳动,将萧冥夜的影子拉得很长,他喉结无声滚了滚,目光牢牢锁在她泛红的耳尖上,声音轻得像怕吹破了什么:“你心里喜欢的人,是不是我?”
“不是!”灵儿几乎是条件反射般抬头,语气斩钉截铁,眼神却慌得往别处飘,最后咬着唇硬撑,“是……是城西的张公子。”
萧冥夜眼中的光瞬间暗了下去。方才还带着暖意的眸子,此刻像燃到尽头的烛火,只剩一点微弱的灰烬在眼底浮沉。
他自嘲地勾了勾唇角,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口,声音里裹着不易察觉的涩意:“是啊,我这把老骨头,哪里比得过年轻俊朗的公子哥。”
“本来就是!”灵儿像被戳中了痛处,赌气般抬高了声音,眼眶却红得更厉害,“你老了,我才瞧不上你呢!”话落,她猛地转过身去整理药箱,指尖碰到瓷瓶时却泄了力。她没看见,萧冥夜望着她微微颤抖的背影,眼底翻涌的失落里,还裹着化不开的疼惜。
片刻后,灵儿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的涩意,转身道:“这伤口太深,我回去请个大夫,再抓些止血的草药送来。”
伤口皮肉外翻,明明疼得钻心,萧冥夜却一声不吭,只垂眸看着臂上的纱布,恍若没事人一般。
直到听见灵儿的话,他才低低地叹,声音里带着几分疏离的疲惫:“不用了。我这把老骨头,流点血不要紧,不用徒儿费心。”
灵儿猛地攥紧了药箱提手,指甲几乎嵌进木缝里。
她咬着牙,只觉得自己的担心全成了多余,连声音都带了气:“是啊,师父武艺高强,自然不需要人担心!我们小女孩的这点担心,在师父眼里根本不值钱,您从来都不会在意!”
她越说越委屈,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偏要逞强硬撑:“有这个时间担心您,我还不如花点精力收拾打扮自己。前两天张公子送了我件橙色衣裙,绣着粉白海棠,看起来分外美丽,我正好穿戴着,同他去城东的茶馆吃茶。”说到最后,她声音发颤,却倔强地仰起头,像是在宣告什么,“我才不会喜欢白衣服呢!您喜欢的素白衫子,看着就冷清!”
话音未落,眼泪终于忍不住砸在药箱上,溅开一小片湿痕。
她怕被萧冥夜看见狼狈,抓起药箱转身就跑,裙摆扫过门槛时带起一阵风,只留下满室寂静,和萧冥夜望着那扇晃动的木门,眼底浓得化不开的失落与疼惜。
木门“吱呀”一声晃着,姜灵儿的身影刚消失在门口,萧冥夜便缓缓起身。
他抬手按住臂上的纱布,指尖触到底下未止的温热,却浑不在意,只抓起搭在椅背上的玄色外袍,脚步轻得像片云,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巷子里风凉,卷着墙根的落叶打转。灵儿没走多远,便蹲在街角那棵老槐树下,药箱扔在一旁,双手捂着脸,压抑的哭声顺着风飘过来,细细碎碎的,像被雨打湿的雀鸣。
她方才的倔强全散了,肩膀一抽一抽的,连带着那句“我才不会喜欢白衣服”,也成了委屈的呓语。
她分明记得,萧冥夜最常穿的素白衫子,袖口总绣着极小的兰草,是她去年生辰时,偷偷学着绣的。
萧冥夜站在巷口的阴影里,望着那团蜷缩的身影,喉结滚了滚。
臂上的伤口还在疼,可这点疼,比起此刻心口的闷胀,竟算不得什么。他分明该转身离开,却像被钉在原地,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她难得的脆弱。
直到灵儿哭够了,才抹着眼泪起身,胡乱拍了拍裙摆,又捡起药箱,却没往城西张公子府的方向走,反而拐进了巷尾的药铺。
萧冥夜看着她踮着脚,跟掌柜细细叮嘱“要最好的止血药,还要能止痛的”,声音还带着哭腔,却字字都是为他。
他站在原地,望着药铺门口挂着的布帘晃了晃,眼底那片沉寂的灰烬里,忽然就燃起了一点微光。
原来有些话,倒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