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丹房的路上,小虎子还在一直念叨:“石头进步真快,下次见他,说不定就能接我三招了。”
苏凡“嗯”着,脚步却慢了些。
丹房的药味越来越浓,远远就看见狗蛋蹲在角落,正用一块破布擦炼丹炉,手背的烫伤结了层暗红的痂。
“狗蛋!”小虎子喊了一声。
狗蛋猛地抬头,手里的布“啪”地掉在地上。
他愣愣地瞅着他们,眼圈倏地红了,嘴唇哆嗦着,半天才挤出句:“苏凡哥……小虎哥……”
“看我给你带啥了!”
小虎子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用油纸包着的灵肉干:“这是我攒的月例买的,比丹房的糙米饭香!”
狗蛋接过来,手指捏着油纸,指节都在抖。
他把肉干往怀里塞时,苏凡注意到他怀里鼓鼓囊囊的,像是藏着什么东西......后来才知道,是他偷偷抄的丹方,如今已借着启灵丹的药力开辟了灵根,正偷摸着学炼丹。
“你手咋了?”
小虎子指着他的手背,眉头拧成个疙瘩:“是不是被那姓柳的欺负了?”
“没有没有!”
狗蛋连忙摆手,脸涨得通红:“是我自己不小心烫的……真的!”
苏凡按住小虎子的肩,从诸物袋里掏出个小玉瓶,塞给狗蛋:“这是治烫伤的药膏,比丹房的好用。″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低了些:“对了,上次给你的启灵丹……”
话没说完,狗蛋捏着玉瓶,眼睛“唰”地亮了,像落了星子。
他左右瞅了瞅,飞快地拽着两人躲到炼丹炉后面,掌心向上一翻......
一缕淡青色的灵气正袅袅升起,虽微弱却凝实,在他粗糙的手心里轻轻跳动。
“成功了!”
狗蛋的声音发颤,带着抑制不住的狂喜:“上个月服了丹药,第七天夜里突然就感觉到了!这灵气……我能引着它在手里转圈了!”
小虎子惊得张大了嘴,伸手想去碰那缕灵气,又怕碰散了,手在半空停住:“真成了?你这小子藏得够深啊!”
苏凡心头一热,像是有暖流漫过四肢百骸。
他拍了拍狗蛋的后背,力道比往常重了些:“好小子,没辜负那枚丹药。”
“就是……”
狗蛋挠了挠头,眼里的光暗了暗:“宗门三年才开山门收一次弟子,还得再熬一年多才能进外门。”
接着他低头小声道:“苏凡哥,我听说外门小比你拿了第七?真厉害……我也想早点去外门……”
“快了。”
苏凡拍了拍他的背,声音尽量轻快:“等你来了外门,咱去醉仙楼,点道灵鹿羹,让你喝个够。”
“嗯!”
狗蛋用力点头,眼泪却掉在了油纸包上,晕开一小片油迹。
离开丹房时,狗蛋追出来,往小虎子手里塞了个小布包,里面是几颗他偷偷攒的清灵丹:“这个能提神,你们练法术时用得上。”
小虎子高高兴兴地收下,苏凡却看着狗蛋跑回丹房的背影,那背影瘦小得像株被风雨打蔫的草,却又倔强地挺着。
他忽然想起破庙的冬天,狗蛋把自己的薄被让给冻得发抖的小柱子,自己蜷在草堆里哼着歌。
这孩子从来都这样,自己苦着,却总想着给别人留点甜。
可他就要去一个可能再也回不来的地方了。
这个念头像根刺,扎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最后去的是藏经阁。
小柱子正在院子里晒书,阳光透过松针洒在他身上,给他镀了层毛茸茸的金边。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手里的书“啪”地掉在地上,整个人都僵住了,像尊被阳光晒暖的石像。
“小柱子!”
小虎子跑过去,一把勾住他的脖子:“想不想我们?”
小柱子张了张嘴,眼泪先掉了下来,砸在晒书的竹匾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他拽着苏凡的袖子,又拉着小虎子的手,像是怕这只是场梦。
“墨长老又教我认字了!”
他献宝似的拿出他抄的字,一笔一划歪歪扭扭,却写得极认真:“你看,这是‘苏’,这是‘凡’,这是‘虎’……”
“写得真好!”
小虎子凑过去看,指着其中一个字:“这个‘柱’字,比我写的还方正!”
苏凡看着他白净了些的脸颊,想起上次给他的启灵丹,轻声问:“那枚丹药,你用了吗?”
小柱子的眼睛猛地睁大,像是被戳中了心事。
他拉着两人跑到藏经阁后的老松树下,踮脚望了望四周,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
一缕比狗蛋更柔和的灵气在他指尖流转,像缠着根细弱的银丝。
“成功了!”
小柱子的声音细若蚊蚋,却带着雀跃:“墨长老说,我这是木系灵根,跟藏经阁的灵气最合。就是……就是还很弱。”
“弱怕啥?”
小虎子蹲下来,与他平视:“我刚引灵时,灵气还没你这一半强!再说了,还有一年多呢,足够你练得扎扎实实的!”
苏凡看着那缕灵气在阳光下泛着微光,心里那块浸了水的棉絮像是被晒暖了些。
他想起小柱子曾说“想保护自己,也想帮我们”,如今握着灵根的少年,眼里的光比书页上的字还亮。
“宗门开山门还有一年,”
苏凡摸了摸他的头:“这一年里,把《引气诀》练熟,我会让小虎子常来给你送灵米,把根基打牢。”
小柱子重重点头,又从怀里掏出片压平的叶子,递给苏凡:“苏凡哥,这是我在藏经阁后山摘的,长老说叫‘静心草’,能安神……你练法术累了,就拿出来闻闻。”
苏凡接过来,叶子乾透了,却还留着点清苦的香。
夕阳把藏经阁的影子拉得很长,三人坐在松树下,小虎子讲着外门的趣事,说哪个师兄的法术像团火球,哪个师姐的裙摆在练剑时会飘起来。
小柱子听得眼睛发亮,时不时问一句“外门的书多吗”、“能自己选法术学吗”。
苏凡听着,偶尔插句话,心里却像装着块浸了水的棉絮,又沉又胀。
他看着小虎子眉飞色舞的样子,看着小柱子眼里的光,忽然很怕......怕自己这一去,就再也听不到小虎子吹牛,再也看不到小柱子拿着抄满字的纸,一脸骄傲地说“我学会了”。
该走了。
苏凡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我们回了。”他说。
“苏凡哥,小虎子哥,你们要常来啊!”小柱子眼睛亮晶晶的。
“快了!”
小虎子挥挥手:“距开山门收弟子只有一年多了,到时候我来接你去外门!”
苏凡没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小柱子一眼,又看了眼远处的丹房和采石场的方向。
他把那些笑脸、那些期盼,都刻在心里。
石头攥着石珠的手,狗蛋怀里的油纸包,小柱子递来的静心草,像一串沉甸甸的牵挂。
回去的路上,小虎子还在说:“等他们都来外门了,咱们五个凑齐,就去抢王清那家伙的灵酒喝!”
苏凡“嗯”了一声,抬头看了眼天边的晚霞。
晚霞红得像火,像秘境入口的符文,也像他此刻心里压着的、不敢说出口的千言万语。
他得活着回来。为了这些等他的人,他必须活着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