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温情与小心翼翼的隐藏中悄然滑过。沈清弦的身体一日好过一日,脸色红润,行动也自如了许多,只是那嗜睡和偶尔泛起的恶心感,依旧如影随形。她与萧彻之间,经历了那夜的正式交心,相处起来更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亲密与默契。
这日清晨,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光洁的金砖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沈清弦醒来时,身侧已经空了,只余下淡淡的龙涎香气。她拥被坐起,觉得神清气爽,连日来的疲惫感似乎消散了大半。她甚至能感觉到体内那股新生的、微弱却坚韧的生命力,如同春日里破土而出的嫩芽,悄然生长。
锦书和添香听到动静,端着温水和新沏的养生茶进来,脸上都带着喜色。
“娘娘今日气色真好!”添香快人快语,笑着将茶奉上。
沈清弦接过温热的茶杯,那熟悉的、带着红枣枸杞甜香的茶气氤氲而上,她轻轻啜了一口,只觉得通体舒泰。她甚至觉得,或许可以尝试着在宫里慢慢散步了。
就在她放下茶杯,准备起身梳洗的瞬间——
【叮——】
一声极其轻微、却冰冷得毫无感情的电子音,毫无预兆地在她脑海深处响起。
沈清弦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这个声音……她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了。久到她几乎快要忘记,自己身上还背负着这样一个来自异世的、冰冷的枷锁。
【检测到宿主身体机能恢复度已达95%,生命体征稳定。任务积分即将达到上限。请宿主于册后大典举行前,做出最终回归抉择。】
【选择回归:即刻结算所有积分,启动灵魂抽离程序,返回原世界。】
【选择滞留:积分清零,系统解除绑定,宿主将永久滞留本世界,后果自负。】
【倒计时:三十日。】
冰冷的、毫无波动的电子音,如同最严酷的判决,一字一句地砸在沈清弦的心上。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冰锥,刺穿了她这些时日以来所有的温暖与希冀。
积分即将满额……册后大典前……回归抉择……
这几个关键词,反复在她脑中回荡,让她一阵头晕目眩,脸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比生病时还要苍白。
“娘娘!您怎么了?”锦书最先发现她的异样,只见她僵坐在床上,眼神空洞,握着茶杯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甚至微微颤抖着,连忙上前扶住她,焦急地呼唤,“可是哪里又不舒服了?添香,快去请楚太医!”
添香也吓了一跳,转身就要往外跑。
“站住!”沈清弦猛地回过神,厉声喝止,声音带着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尖锐和……恐惧。
不能请太医!绝对不能!楚轻鸿一来,万一诊出喜脉,萧彻立刻就会知道。而在她刚刚收到系统这残酷通牒的时刻,她还没有想清楚,还没有做好准备!
添香被她喝得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沈清弦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不能慌,绝对不能慌。她松开几乎要将茶杯捏碎的手,指尖却依旧冰凉颤抖。她努力挤出一个极其勉强的笑容,对锦书和添香道:“没……没事,只是方才起身猛了,有些头晕,缓一缓就好。不必惊动楚太医。”
锦书将信将疑,但还是依言没有再去请太医,只是担忧地扶着她,为她抚着后背顺气:“娘娘,您真的没事吗?您的脸色很不好。”
“真的没事。”沈清弦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经强行压下了眼底的惊涛骇浪,只是那苍白的脸色一时半会儿还无法恢复,“许是躺久了,有些气虚。扶我起来走走吧。”
她需要活动,需要思考,需要理清这突如其来的、足以将她撕裂的抉择。
在锦书和添香的搀扶下,沈清弦慢慢在殿内踱步。温暖的阳光照在她身上,却驱不散那从心底蔓延开来的寒意。
三十天。
只有三十天。
她必须在萧彻为她准备的、昭告天下的册后大典之前,决定是回到那个她已经逐渐模糊的现代世界,还是……永远留在这里,留在这个有他、可能还有他们孩子的世界。
回去?她还能回到过去那种按部就班、仿佛缺少了灵魂的生活吗?那里没有会因为她一句“高兴”而辗转找来糖渍杨梅的萧彻,没有会笨拙却执拗地亲自照顾她的萧彻,没有会对她说“你是独一无二”的萧彻……
留下?代价是积分清零,系统解除绑定,“后果自负”那四个字,像是一片沉重的阴影,笼罩在未知的前路上。会是什么后果?灵魂无法完全契合这个身体?被这个世界排斥?还是……更糟?
而且,她腹中的孩子……系统知道吗?如果她选择回归,这个孩子会怎么样?会随着她的灵魂一起消失吗?一想到这个可能,她的心就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她该怎么办?
**\\* \\* \\***
萧彻下朝回来时,敏锐地察觉到沈清弦的情绪有些不对。
她依旧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手里拿着一卷书,阳光为她周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看起来宁静而美好。但他就是能感觉到,那平静的表象下,似乎压抑着某种沉重的东西。她的脸色也比早晨他离开时差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恍惚?
“怎么了?”他挥退宫人,走到她身边坐下,很自然地握住她的手,却发现她的指尖一片冰凉。他眉头立刻蹙起,“手怎么这样凉?可是又觉得不适?”说着,另一只手便探向她的额头。
沈清弦在他碰到自己之前,下意识地微微偏头躲了一下。这个细微的动作让萧彻的手顿在了半空。
两人都愣了一下。
沈清弦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激了,连忙补救,主动将脸颊贴向他温热的手掌,勉强笑道:“没有不适,只是……只是看书有些入神,忘了添衣。”
她的笑容依旧柔美,但萧彻却清晰地捕捉到了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慌乱和……挣扎。
她在挣扎什么?
萧彻的目光沉静如水,深深地看着她,没有错过她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他没有追问,只是将她的手拢在掌心,细细暖着,语气如常般温和:“春日天气反复,早晚凉,要注意些。若是闷了,朕陪你去御花园走走?你如今也好得差不多了,总闷在屋里也不好。”
他的体贴和关怀,此刻却像是一把温柔的刀,凌迟着沈清弦的心。她几乎要控制不住,想将一切都告诉他,想扑进他怀里,寻求一个答案,一个依靠。
可是……她能说吗?说她是来自异世的一缕孤魂?说她身上绑定着一个逼她“作死”的系统?说她现在必须在回家和他之间做出选择?
他会信吗?就算信了,他又会如何看她?一个……怪物?一个随时可能消失的幻影?
而且,系统那句“后果自负”,像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她不敢拿未知的风险去赌。
“好。”她垂下眼帘,掩去眸中所有的情绪,轻声应道,“等过两日,臣妾再好些,便陪陛下去走走。”
萧彻看着她低垂的睫毛,如同蝶翼般脆弱地颤抖着,心中那点疑虑更深。但他没有逼她,只是将她轻轻揽入怀中,下巴抵着她的发顶,低声道:“好,朕等你。”
他的怀抱温暖而坚实,是她此刻唯一的慰藉。沈清弦靠在他怀里,闭上眼睛,贪婪地汲取着这份让她安心又让她痛苦的温度。
系统冰冷的倒计时,如同跗骨之蛆,在她脑海中清晰地跳动着。
二十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