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南京城笼罩在一片静谧之中，白日里的血腥与权谋，都被这深沉的夜色所吞噬。
吴融处理完手头上最后一封文件，靠在椅背上，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钱玉堂的死，像一颗投入水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已经逐渐平息。
杨立仁找到了他的“泄密者”，向上峰有了交代。
戴隐借机打击了政敌，心情愉悦。
赵四海安然无恙，继续扮演着他那个不起眼的布料商人角色。
一切，似乎都回到了正轨。
但吴融的心，却始终无法平静。
谍影系统的界面突然弹出一条预警信息：
【警告：林婉儿精神状态异常，压力指数87%，建议立即关注。】
吴融的瞳孔微微收缩。
立刻调出林婉儿今天的行动轨迹和生理数据——心率持续偏高，睡眠时间不足三小时，晚餐未进食。
系统的分析结论是：她正处于极度焦虑和恐惧中，随时可能因心理崩溃而暴露。
吴融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脑中飞速推演。
昨夜，杨立仁的突袭审查，对林婉儿来说是一场生死考验。
虽然她通过了，但那种在刀尖上行走的恐惧，不会因为危机解除就消失。
虽然她曾经经历过系统的“地狱级魔鬼训练营”。
但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因为对国家的信念，才走上了这条不归路。
如果不及时安抚，她很可能在下一次压力来临时，彻底崩溃。
吴融站起身，拿起挂在衣架上的风衣，走出了办公室。
“组长，您要去哪？”
值班的李强，从隔壁房间探出头来。
“去确认的安全。”
吴融的声音平静，但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系统显示她的状态不稳定。”
李强的表情瞬间严肃起来：“需要我陪您去吗？”
“不用。人多目标大。”
吴融摇头，“你留在这里，监控周边电台频率。如果有异常，立刻通知我。”
“是。”
黑色的福特轿车，悄无声息地滑出侍从室的大院，汇入了南京城寂静的街道。
吴融没有直接前往林婉儿的住处。
先绕到城南，经过三个路口，确认没有尾随者后，才调转方向。
途中，他遭遇了一次宪兵巡逻队的盘查。
“站住！宵禁时间，为什么还在外面？”
一名宪兵端着步枪，拦住了车头。
吴融摇下车窗，递出自己的侍从室证件。
宪兵接过证件，用手电筒照了照，脸色立刻变了：“长官，对不起，不知道是您……”
“执行任务。”
吴融淡淡道，“放行。”
“是！”
车子继续前行。
吴融的目光扫过街道两旁——大部分窗户都是黑的，只有零星几户还亮着灯。
战时的南京，连夜晚都充满了压抑和不安。
最终，车子停在了距离林婉儿住处不远的一条小巷里。
那是一片很普通的住宅区，青砖黛瓦的二层小楼，在月光下，投下斑驳的影子。
吴融没有立刻下车。
先观察了周围的环境——三楼有一户人家的窗户半开着,里面传来轻微的鼾声；对面巷口停着一辆黄包车,车夫蜷缩在车上睡觉；远处偶尔传来巡逻队的脚步声。
没有异常。
又调出“书库”李强的记忆,确认这片区域没有中统或军统的安全屋,也没有已知的监视点。
风险可控。
吴融从车里走了下来，他没有靠近，只是远远地站在巷口的阴影里，像一个真正的“影子”。
抬起头，看向二楼那个熟悉的窗户。
窗户里，亮着一盏温暖的、橘黄色的灯光。
窗帘没有拉严，留下了一道缝隙。
能看到一个纤细的人影，映在窗户上，时而走动，时而静坐。
是她。
她也还没睡。
吴融的脑中，系统再次弹出数据：
【目标心率：105次\/分钟（正常值60-100）】
【目标行动轨迹：在房间内反复踱步，疑似焦虑症状】
【建议：立即进行心理安抚，否则72小时内暴露风险将提升至34%】
吴融的手指微微收紧。
知道，自己不应该来。
任何多余的接触，都可能增加她暴露的风险。
但如果不来，她可能会在下一次压力来临时，彻底崩溃。
这是一个艰难的选择。
理性告诉他，应该通过其他方式联系她——比如让陈默发送加密电报，或者安排李文轩进行接头。
但感性告诉他，她现在需要的，不是冰冷的指令，而是一个真实的、来自同志的关怀。
吴融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那双眼睛里，只剩下坚定。
许久。
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了一颗小小的石子。
石子很光滑，带着夜晚的凉意。
掂了掂，然后抬起手，用一种极其轻柔，但又无比精准的力道，将石子，朝着那扇亮着灯的窗户，弹了过去。
这是他们约定的暗号——一声，代表“我在”；两声，代表“危险”；三声，代表“撤离”。
“铛！”
一声极其轻微的声响。
石子准确地打在了窗玻璃上，没有碎裂，只是发出了一声清脆的提醒。
窗户里的人影，顿了一下。
林婉儿的第一反应，是警惕。
立刻关掉了灯，房间陷入黑暗。
然后，她悄无声息地走到窗边，透过窗帘的缝隙，向外望去。
月光下，巷口的阴影里，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林婉儿的瞳孔猛地收缩。
是他。
她的心跳瞬间加速，但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惊讶、感动、还有一丝不安。
他怎么会来？
这太危险了。
如果被杨立仁的人发现……
林婉儿的手指微微颤抖，她犹豫了几秒，然后缓缓地，推开了窗户一道缝。
林婉儿的脸，出现在了窗后。
她没有开灯，只是借着窗外朦胧的月光，向巷口的方向望来。
四目相对。
隔着几十米的距离，隔着深沉的夜色。
他们看不清彼此的表情，但却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的存在。
没有言语。
没有动作。
只有这无声的凝望。
吴融抬起右手，放在心口位置，然后缓缓握拳——这是他们约定的另一个暗号：“我与你同在。”
林婉儿的眼眶，瞬间湿润了。
她咬着嘴唇，拼命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
昨夜，当杨立仁带着人闯进她的办公室时，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
她甚至已经做好了咬破藏在牙齿里的氰化物胶囊的准备。
但她挺过来了。
不是因为她有多勇敢，而是因为她知道，在这座城市的某个角落，有一个人，正在为她，为所有同志，默默守护。
而现在，那个人，就站在她的窗下。**
林婉儿深吸一口气，也抬起右手，放在心口，然后缓缓握拳——“我明白。”
不知道过了多久。
林婉儿对着他的方向，极轻微地，点了点头。
然后，她缓缓地，拉上了窗帘。
但在窗帘完全合上之前，她用手指在窗帘上，轻轻敲了三下——这是他们约定的第三个暗号：“我很好，你快走。”
窗户里那道温暖的光，消失了。
吴融站直了身体
他知道，她明白了自己的来意。
他也明白了她的回应。
我们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吴融转身，走回车里。他发动汽车，黑色的福特，再次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南京的夜色。
只是这一次，他的心，前所未有的平静。
但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离开后不久，巷口对面那辆黄包车上的“车夫”，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里，闪过一丝疑惑和警惕。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本子，在上面记下了一行字：
10月28日，凌晨2:37，一辆黑色福特轿车在林婉儿住处附近停留约15分钟，车牌号：京-。”
然后，他将本子收好，重新蜷缩在黄包车上，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