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林家的气氛有些不同寻常。
林建国罕见地没有看新闻联播，也没有处理他的那些公务，而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言不发地抽着烟。
烟雾缭绕的客厅里一片死寂。
赵文茵能感觉到丈夫身上那股压抑的情绪，她有些担忧地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又看了看儿子那扇紧闭的房门，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化作一声叹息。
张凡一回到家就敏锐地察觉到了这股不同寻常的气氛。
他知道，暴风雨要来了。
“爸，妈，我回来了。”他像往常一样平静地打着招呼，换好鞋，准备回房。
“你站住。”
林建国沙哑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张凡停下脚步，转过身，平静地看着他：“爸，您找我？”
林建国没有说话，只是将面前茶几上的一份报纸推了过去。
那是一份江城本地的晚报。在不起眼的经济版块的角落里，有一篇火柴盒大小的报道，标题是：《电脑城惊现“软件新贵”，市场格局面临洗牌》。
报道的内容很简单，只是提了一句，最近电脑城里出现了一款名为“未来伴侣”的软件，以及一家名为“未来科技”的新公司，引发了行业内的巨大震动。
但张凡知道，以林建国的人脉和能量，他知道的绝不仅仅是报纸上的这点皮毛。
“是你做的？”林建国死死地盯着儿子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道。
“是。”张凡没有丝毫隐瞒。
“马洪涛也是你扳倒的？”
“不能算扳倒。”张凡笑了笑，纠正道，“我们只是达成了对双方都有利的商业合作。”
“合作？”林建国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猛地将手里的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站起身，因为激动，声音都有些变调！
“你管那叫合作？！你知不知道马洪涛是什么人？他是一条吃人不吐骨头的疯狗！你知不知道就连我跟他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都只能跟他维持一个井水不犯河水的局面！你倒好，一个十七岁的毛头小子，一分钱没花，就让他乖乖地把嘴里的肉给你吐了出来，还摇着尾巴成了你的‘合作伙伴’？！”
他死死地盯着张凡，眼神里充满了无法理解的巨大震撼！
“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这是他想了一整天都想不明白的问题。
以他对马洪涛的了解，这根本就是一件不可能发生的事情！除非……
“是部队里的人帮你出头了？”他想到了那个最有可能也最让他感到恐惧的答案。
张凡看着眼前这个第一次在他面前表现得如此“失态”的父亲，心里很清楚。林建国的震撼并不仅仅是因为他战胜了马洪涛，更是因为他所使用的手段已经完全超出了林建国的认知和掌控。
这让林建国第一次对自己这个“儿子”产生了一丝……恐惧。
“爸，您别激动。”张凡的语气依旧平静得可怕。他就像一个高明的棋手，在复盘一场早已结束的棋局。
他将自己如何利用“免费软件”建立用户壁垒，如何利用“区域授权”分化对手，如何利用“退伍军人”这张牌进行威慑的整个过程轻描淡写地叙述了一遍。
他没有说任何关于“降维打击”、“商业模式”之类的超前词汇，他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但这个事实听在林建国和一旁早已惊呆的赵文茵耳里却不亚于一场惊涛骇浪！
林建国呆呆地重新坐回了沙发上。
他引以为傲的是他在酒桌上、牌局里那些运筹帷幄的“人情世故”和“权力手腕”。
但今天，他儿子给他上的这一课却让他发现自己那些所谓的“手腕”在真正的、以技术为驱动、以规则为武器的现代商业逻辑面前是多么的粗糙，多么的……不堪一击！
他以为儿子是在胡闹，结果儿子却用他完全看不懂的方式建立起了一个足以改变一个行业的商业帝国雏形。
他以为儿子是在过家家，结果儿子却把他眼中的“商业巨鳄”玩弄于股掌之间。
这已经不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这简直就是一个来自更高维度的生物在俯瞰着他们这些还在泥潭里打滚的、渺小的“凡人”。
“……那些事，真的是你自己一个人想出来的？”许久之后，林建国才从嘴里无比艰难地问出了这句话。
他的眼神里甚至带上了一丝……祈求。他多么希望儿子能告诉他，这一切的背后是有高人指点。
然而，张凡只是平静地看着他，点了点头。
“是。”
林建国彻底不说话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儿子，看着他那双平静得如同一潭深水的眼睛，一股巨大的、混杂着骄傲、挫败、欣慰和恐惧的复杂情绪瞬间淹没了他。
他知道，从今天起，这个家，乃至他的人生，那个可以让他肆意规划和掌控的“棋局”，已经彻底失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