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了由嬴政一生悲欢、野心与恐惧交织而成的“时空回廊”,林煜三人仿佛渡过了一条汹涌的记忆冥河,终于抵达了彼岸——亦是这片“律令领域”最深邃、最核心的禁区。
周遭的景象不再是流动的历史碎片,而是凝固成了实质。他们仿佛置身于一个无比庞大的地下宫殿群中,但这宫殿绝非人间形制。没有雕梁画栋,没有金碧辉煌,有的只是无尽的、冰冷的、散发着金属光泽的黑色巨石,以及镌刻其上、如同血脉经络般流转不息的苍白律法条文。空气中弥漫着尘埃与古老陵墓的腐朽气息,但更浓郁的,是那股几乎凝成实质的、冰冷到极致的法则威压,仿佛每一步都踏在法律的刀锋之上。
这里是骊山陵寝。
并非现实中的那座宏伟陵墓,而是在这扭曲的领域核心,由嬴政那“永恒秩序”执念与苍白劫火共同构筑的、象征其终极归宿与权力核心的意象显化。
循着那令人灵魂战栗的威压源头,他们穿过一道又一道由律文构成的、如同活物般开合的门户,最终踏入了一个无法用言语形容其广阔的“核心殿堂”。
殿堂之内,无天无地,唯有虚无与秩序。
支撑这片空间的,是无数粗大无比、由无数秦篆律令缠绕凝结而成的“法则之柱”,它们向上延伸,没入无尽的苍白光芒之中,那光芒并非温暖,而是如同冰冷的探照灯,监视着殿堂的每一寸角落。
地面上,流淌着的不是水,而是如同水银般沉重、由更加细密的刑罚条文汇聚而成的“法理之河”,无声无息,却散发着湮灭一切“非法”存在的恐怖气息。
而在殿堂的最中心,最为令人心悸的景象,攫住了他们全部的视线——
那里没有传统的御座,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巍峨如山、由无数黑金二色律令条文交织、熔铸、固化而成的巨硕龙座。那些条文仿佛拥有生命,在缓慢地蠕动、重组,发出极其细微、却直抵灵魂深处的金属摩擦与律法吟诵混合的诡异声响。
端坐于龙座之上的,便是这一切扭曲秩序的源头,完全体的——律令龙帝。
祂并非想象中青面獠牙的狰狞怪物。
祂依旧保持着秦始皇嬴政的人类轮廓,身着玄黑衮服,头戴旒冕,甚至面容都依稀可见那份属于千古一帝的、刻入骨髓的威严与冷峻。
然而,那仅仅是一具空壳,一个被填充了非人内涵的符号。
祂的皮肤呈现出一种毫无生气的、类似玉石与金属混合的质感,隐约可见皮下有苍白的律法文字如同电流般流淌、明灭。祂的双眼,不再是人类的眼眸,而是化作了两潭深不见底的、缓缓旋转的混沌漩涡,漩涡中仿佛有星辰生灭,有文明兴衰,有律条更迭,唯独没有一丝一毫属于“人”的情感波动——没有愤怒,没有喜悦,没有恐惧,甚至没有……焦点。那是一种超越了善恶、俯瞰众生的、纯粹的法则之眼。
祂仅仅是坐在那里,便仿佛是整个殿堂、乃至整个“律令领域”的绝对轴心。空间的稳定,时间的流逝(如果这里还有时间),似乎都维系于祂那冰冷的意志之上。无数苍白的数据流(或者说法则流)如同臣服的朝拜者,自虚无中诞生,萦绕在龙座周围,最终汇入祂的身躯,或是从祂身上散发出去,维系着这片扭曲疆域的运转。
林煜的右眼传来前所未有的、几乎要炸裂的灼痛,劫火计数器的示警已攀升至极限,视野被一片猩红与苍白的疯狂闪烁所覆盖。禽滑素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墨家机关核心传来过载的嗡鸣,那是面对绝对秩序、绝对非人存在的本能战栗。碑使镜面上的数据流彻底陷入混乱与停滞,仿佛它的逻辑架构已无法解析眼前这超越了常规范畴的“存在”。
就在这时,那龙座之上的“存在”,缓缓抬起了那只如同由黑金律条直接构成的手。没有指向他们,只是一个轻微的动作,便让整个核心殿堂的法则之力为之凝滞了一瞬。
混沌的眼眸,似乎“看”向了他们。
不,那并非注视,更像是一种……法则系统对“未识别变量”的扫描与判定。
一种宏大、冰冷、毫无情绪起伏,仿佛由千万人同时吟诵律法条文混合而成的意念洪流,直接轰入了三人的意识深处,并非声音,却比任何声音都更具穿透力:
“非法闯入,界定为‘异常变量’。”
“依据《秦律·卫禁律》、《秦律·杂律》衍生条例,予以‘净化’权限。”
“此乃秩序终极之体现,永恒之基石。汝等……亦将归于此序。”
没有质问,没有交流,只有宣判。
在祂的认知(或者说逻辑)里,林煜三人的存在本身,就是对祂所构建的“永恒秩序”的污染和威胁,是必须被清除的“非法”代码。
然而,在这冰冷到极致的宣判之下,林煜凭借着“史实共鸣”那超越常理的感知,却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近乎湮灭的……余烬。
在那混沌眼眸的最深处,在那非人外壳包裹的核心,似乎还残留着一星半点属于“嬴政”的碎片。那不是情感,不是思想,而是一种……完成了某种旷世伟业后的、近乎悲壮的满足感。
祂,或者说“他”,确实实现了他的理想——以一种远超他最初想象、也彻底背离人性的方式,构建了一个绝对受控、排斥一切变量、似乎能够对抗时间流逝的“永恒秩序”。这座骊山陵寝般的领域核心,便是他为自己打造的、与秩序合一的永恒王座。
这满足感,与那冰冷的空洞、那法则的无情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无比诡异、无比矛盾的氛围。
站在他们面前的,既是吞噬一切的“律令龙帝”,也是那个最终以自身为祭品、完成了其极致秩序梦想的……秦始皇嬴政。
最后的对峙,已然来临。
他们要面对的,不是一个可以被打败的“敌人”,而是一个已经与“秩序”概念本身深度绑定的、活着的悲剧性法则集合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