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12日，星期天。
但是张甯的这个幻梦，或者说，那个在百货公司三楼短暂攫取了她全部心神、随后又被她小心翼翼锁进记忆阁楼的粉色幻影，竟如此迅速地，以一种她完全始料未及的方式，再次降临到了她的身上。
窗外的阳光在盛夏的尾声里依旧热烈，但比起七月流火般的炙烤，已然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知了的鸣声也似乎不再那么声嘶力竭，添了几分强弩之末的意味。
张甯正在检查彦宸最后一点暑假的作业。今天完结后，剩下的就全是高二课程的学习了。两人都明显有了一点松弛的情绪。张甯正对着一道复杂的物理题解答核对步骤，彦宸则坐在她对面的地板上，双手撑着下巴，那双闪烁着狡黠光芒的眼睛，就那么一直笑眯眯地盯着她看。弄得张甯开始考虑是直接用笔杆戳他鼻孔有效，还是就这样当不认识地不搭理他更能有效地阻止他无尽的蠢笑。
他今天有点反常。
不是那种故意捣乱的反常，而是一种……带着点心虚，又夹杂着几分按捺不住的兴奋与期待的反常。
他时不时会清清嗓子，或者没话找话地问一些诸如“ “宁哥，今天中午吃凉面怎么样？”之类无关痛痒的问题。
张甯一开始还以为他又在琢磨什么新的“学术研讨”主题，准备拿撩逗她斗嘴玩，因此只是敷衍地“嗯”、“啊”几声，心思全在纸上的受力分析图上。直到张甯终于放下题卷，宣告暑假作业检查完毕，他瞬间找到了开口的好时机，语气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漫不经心的随意：“宁哥，我卧室旁边那间小屋，你好像从来没进去过吧？”
张甯手中的笔一顿。那间屋子她确实没进去过，彦宸也从未主动提及。它总是关着门，在她有限的几次通过彦宸卧室去阳台时，也只是匆匆一瞥，感觉里面堆放着一些杂物。
“嗯，怎么了？”张甯语气平淡，心中却已升起一丝警觉。这小子，终于又要出手了吗？
“也没什么，”彦宸的声音听起来故作轻松，“就是……前两天我妈帮我收拾了一下，清出来不少空间。你要不要……进去参观一下？”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像是在给自己找补，“就当……课间休息，活动一下筋骨。”
张甯目光宁静地平视他的双眼，而彦宸脸上挂着“对，我有一个秘密，你快来猜啊！”的笑容，眼神却有些飘忽，不敢与她对视太久。
“带路吧，劣徒。”她淡淡地说道，语气听不出喜怒，“我倒要看看，你又能整出什么幺蛾子。”
彦宸如蒙大赦，立刻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殷勤地跑到那扇紧闭的房门前，深吸一口气，像是要举行什么神圣的仪式一般，伸手，轻轻推开了门。
“当当当当——”他还配上了自以为很隆重的音效。
门被完全推开。
与张甯想象中堆满杂物的景象截然不同，眼前的小屋窗明几净，收拾得异常整洁。原先可能存在的杂物早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面几乎占据了整面墙壁的巨大穿衣镜，镜面擦拭得光可鉴人。镜子旁边，立着几排简易却稳固的金属衣架，上面空空如也，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而整个房间的视觉焦点，无疑是正中央那个孤零零的衣架上，静静悬挂着的一件东西。
柔和的日光透过干净的窗户洒进来，恰好在那件东西上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
那一抹熟悉的、如同初春桃花般细腻娇嫩的粉色，那轻盈如蝶翼的荷叶边袖口，那裙身上仿佛还带着晨露、用浅淡水彩效果描绘出的雅致花卉图案……
张甯的呼吸，在看清那件东西的瞬间，几不可察地停滞了一瞬。
她长长地，几乎是确认般地，舒了一口气。
果然。
果然是它。
这家伙，果然还是把它买下来了。
那件在她心中掀起过短暂涟漪，又被她迅速判定为“不切实际的幻梦”，并亲手埋葬进记忆深处的粉色连衣裙。
它此刻就那样真实地、安静地悬挂在那里，仿佛一个等待被唤醒的精灵。
张甯站在门口，没有立刻走进去。她只是静静地看着，脸上没有什么过于惊讶的表情，反而像是轻轻吁了一口气，带着一种“果然如此”的了然，却也夹杂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如同羽毛般轻轻搔刮着心尖的异样情愫。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嘴角不受控制地微微上扬了一个极小的弧度，那是一种混合了无奈、好笑，以及……某种被看穿心思后的微妙感觉。
她转过头，看向站在门口，一脸期待，仿佛等待着她惊喜尖叫的彦宸。
“彦宸，”她开口，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喜怒，“这就是你说的‘参观一下’吧？”
彦宸脸上的笑容灿烂得像偷吃了鱼的河狸，他搓着手，语气轻快：“怎么样，宁哥？这个‘秘密基地’兼‘女王专属更衣室’，还算符合你的审美标准吧？”
张甯没有理会他的贫嘴，目光重新落回那件粉色的连衣裙上。她深吸一口气，语气坚定，一如她平日里拒绝他那些不靠谱提议时的果决：“彦宸，这件裙子，我不能收。”
“为什么？”彦宸故作惊讶地挑眉，但眼底那抹“一切尽在掌握”的笑意却丝毫未减。
太贵重了！”张甯言简意赅，“五百八十八块钱，这差不多是我爸两个月的工资！ 我不能收。我跟你说过，“我们之间不应该有这种超出普通朋友，甚至超出师徒界限的贵重馈赠，”我们的关系没到那个份儿上。不对，是我们的关系不应该是这样的！””
彦宸静静地注视着她，张甯那双通常清澈的眼眸此刻因为激动和坚决而染上了几分水汽，脸颊也因情绪起伏而泛着红晕。他并没有因为她的激烈拒绝而显得意外或沮丧，反而，那双眼中，此刻更多的是一种了然和一丝难以察觉的温柔。
他没有立刻反驳她的话，只是微微歪了歪头，唇角勾起一抹浅淡却意味深长的笑容。然后，在张甯戒备的目光中，他伸出手，修长的手指轻轻探向那件粉色连衣裙的领口。他的动作不疾不徐，带着一种胸有成竹的从容，指尖在那细腻的衣料间灵巧地一拨，一捻，像是变魔术一般，竟然从领口内衬与吊牌相连的细绳处，翻出了一张几乎和裙子同色的卡片。
那卡片被一根极细的银色丝线巧妙地系着，若非刻意寻找，几乎难以发现。
他将卡片拈在指间，缓步走到张甯面前，微笑着递向她，语气轻松得仿佛他们只是在讨论今天的天气：“宁哥，先别急着下定论嘛。我买裙子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在上面找到一张卡片，不仔细看，还差点错过了…你也瞧瞧？”
卡片入手微凉，带着一种上好纸张特有的细腻触感。不过样式她见过，是那种送一大捧花时经常附有的卡片。
如果上面是写着“致我最那什么的甯”，我一定撕碎了扔他脸上！想着都觉得一阵恶寒！
她疑惑地展开，只见上面是彦宸那熟悉的，略带几分张扬不羁的字迹，清晰地写着四个大字——
应许之物。
轰——
只一眼，张甯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炸开了。
所有的淡定、从容、理智，在看清这四个字的瞬间，土崩瓦解，嗓子里预谋的所有婉拒、推脱之词尽数喑哑。
记忆的闸门轰然洞开，如同汹涌的潮水般将她淹没。她甚至不需要刻意回想，那个补习日的下午，她为了敷衍彦宸那突如其来的郑重感谢，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的那个词，便无比清晰地浮现在脑海。
“哦，对！你就当这些都是上天通过某种方式赐予你的，是属于你的——‘应许之物’！对，就是命中注定你会得到的帮助！”
“嗯，听起来……感觉像是什么很了不起，又很神圣的东西！”
“对对对！就是很神圣，很了不起！所以啊，你就安心承受这份‘神圣的应许’就好了，不用想太多！”
……
张甯拿着那张薄薄的卡片，手指微微有些颤抖。她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彦宸，那双总是清亮平静的眸子里，此刻写满了震惊与……一种被算计得明明白白的愕然。
原来……原来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已经……
这个坑，他从那么早就开始挖了！
她以为她已经看穿了他第一层的算计——偷偷买下她心仪的裙子，想给她一个惊喜。却万万没想到，这背后，还藏着如此深沉的、用她自己的话来堵她所有退路的第二层算计！
“你……”张甯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张甯的脸颊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烫。
她终于明白了。
这家伙，从那时候起，从买《圣经》开始，就在挖坑了！不对，可能还要更久远，难道…他从我第一次说“应许之物”开始就在挖坑了吗？我的天哪！
他绕了好大一个圈，埋下了这么深的一个伏笔，就等着今天，用她自己说过的话，来堵她的嘴！
好一个彦宸！好一个“劣徒”！
这哪里是“第一层算计”那么简单？这分明是第二层，甚至更深的算计！他不仅预判了她会因为价格而拒绝，更是早就准备好了这个让她无法辩驳、根本找不到一句推托之词的“杀手锏”！
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拒绝的话，在“应许之物”这四个字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甚至像是一个笑话。那是她亲口说出的“定义”，是她赋予其“神圣”与“命中注定”含义的词语。现在，他将这份“应许”原封不动地还给了她。
彦宸看着张甯脸上那一阵红一阵白、精彩纷呈的表情，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得逞的笑意，但面上依旧保持着那副“我很无辜，我只是在遵循你的教诲”的诚恳模样。
他伸手从裤子的屁股口袋里掏出那本基础版的《圣经》（张甯眼瞅着他掏出预先备好的书，不禁有点哑然想笑，对，你准备地还真周全啊！混蛋），翻到先折好角的一页，认真地读道：“‘你们得救是本乎恩，也因着信；这并不是出于自己，乃是神所赐的；也不是出于行为，免得有人自夸。’…哦，还有这句”（看着他又翻出折角的另一页，张甯都快哭笑不得了。你还折了这么多个角？）“‘因为这应许是给你们，和你们的儿女，并一切在远方的人，就是主我们神所召来的’…赞美我主，哈利路亚！”
哈你个鬼啊！张甯的脑中一个声音怒喝道。
张甯被他这番歪理邪说彻底绕晕了，她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直跳。她发现，跟彦宸讲道理，尤其是在他占据了“道德制高点”（哪怕这制高点是她自己糊里糊涂搭建起来的）的时候，简直是自取其辱。
她沉默了片刻，目光再次落在那件粉色的连衣裙上。那柔和的色彩，那精致的细节，无一不在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她不得不承认，内心深处，那个被压抑的小小声音，在“应许之物”这个强大理由的加持下，又开始蠢蠢欲动。
但，理智和自尊心还在做着最后的抵抗。
她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努力平复着内心的激荡。她感觉自己就像一只掉进了猎人精心布置的陷阱里的小狐狸，明明看清了周围的铁索，却发现自己早已被套得结结实实，动弹不得。“可是…”
“可是为什么呢？师父”彦宸柔和亲切地微笑着说：“难道‘应许之物’还有贵贱之分吗？ ‘应许之物’也可以按照标价不同，这件因为昂贵，所以就不能算数，那件因为便宜，所以就可以欣然接受吗？”
他继续往前走了一小步，目光真诚地看着张甯：“五百八十八块钱，听起来确实不少。但是宁哥，这五百八十八块钱，难道能比你过去那两个月，牺牲了自己多少个周末，多少个半天，耐心细致地给我这个废物补习功课，更有价值吗？”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如同小锤一般轻轻敲在张甯的心上。“我是不知道五百八十八元对你的价值有多高！我只知道这么长久以来，你给我花费的精力和时间是无价的。如果真要算账，我还不知道需要掏多少才能报答师父你的恩情…”
可以啊，你这个徒弟！真是教出徒弟，怼死师父啊你！
张甯这只平日里在学业上游刃有余、在口舌上也从不轻易落下风的“小狐狸”，此刻是真的被驳得哑口无言，连一丝辩解的力气都提不起来了。张甯怔怔地看着他有条不紊、层层递进地质问，居然一时想不出该从哪个点上发起反击。她发现自己开始有点害怕彦宸这种语气温柔、目光真诚的对视。似乎完全无法从他精心备好的陷阱中脱身而出？
不，我还可以耍赖！
“不行，”她摇了摇头，语气虽然不如之前坚定，但依旧带着拒绝的意味，“这太……太贵重了。而且，我平时也根本没有机会穿这样的衣服。买来也是放在衣柜里积灰，太浪费了。”她已经不打算跟彦宸讲道理了。不顾一切地否定这份“应许”，就是咬死了，我不要！
彦宸脸上的表情有点呆，仿佛想不到都到这个程度了，张甯还能负隅顽抗。
他脸上的表情突然一变，先前那副“至诚”与“柔和”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带着几分戏谑、几分得意，甚至还有点……欠揍的笑容。
他转身回走了两步，回到屋子中间的衣架旁，伸出手，轻柔地用手指划过裙摆，然后煞有介事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膛，下巴微微上扬，用一种极其夸张的、仿佛在宣布什么惊天秘密的语气说道：
“宁哥，你误会了。”
“嗯？”张甯一愣，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这件裙子，”彦宸拖长了语调，眼角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严格来说，可不是买给你的。”
张甯彻底懵了。不是买给她的？那他费这么大劲，又是“应许之物”，又是摆出这么大阵仗，是几个意思？耍她玩吗？
就在她心中疑窦丛生，甚至升起一丝薄怒的时候，彦宸接下来的话，如同平地惊雷，把她雷得外焦里嫩，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只听彦宸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字正腔圆地说道：“这件裙子，是我买给我自己穿的！”
“噗——咳咳咳！”张甯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剧烈地咳嗽起来，一张脸憋得通红。她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指着彦宸，又指了指那件明显是女款的粉色连衣裙，声音都因为震惊而变了调：“你……你说什么？你买给你自己……穿？”
彦宸却对她这副失态的模样视若无睹，反而更加得意洋洋，甚至还对着那面巨大的穿衣镜，举起那件裙子在自己身上比着大概位置，腰身甚至还扭来扭去。然后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仿佛对自己这个决定非常满意。
“对啊！”他理直气壮地回答，眼神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光芒，“宁哥你不记得了吗？那次在学校走廊上咱们学校那位林雪学姐，对我的公开处刑？”他顿了顿，似乎在措辞，然后继续说道，“你不是赞赏地说我“论身材骨架的话，确实还不错！我要是真穿上女装，没准儿还真能跟林学姐争一争谁更‘风姿绰约’吗？我寻思着，我要是穿上这件粉嫩娇艳、仙气飘飘的连衣裙，往她面前那么一站，那气场！那风头！啧啧，到时候，谁还敢说她是戏剧社女王？我直接就是‘花漾甜心猛男’！这效果绝对能引爆全场，让她女王的宝座摇摇欲坠！”
他说得眉飞色舞，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穿着粉色连衣裙力压林雪、称霸校园的辉煌场景。
张甯已经完全石化了。
她张着嘴，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个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家伙，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在被他按在地上反复摩擦。
你是把我的每句话都拿小本本记下，然后有一天跟我翻旧账吗？
买给自己穿？还跟林雪学姐争“女王”？还要当“花漾甜心猛男”？
这家伙的脑回路，究竟是怎么长的？！！
她现在终于明白，什么“第一层算计”，什么“第二层算计”，在这匪夷所思的“第三层算计”面前，都显得那么的……幼稚可笑。
彦宸压根就没打算按常理出牌！
他用“应许之物”堵死了她拒绝“礼物”的路，现在又用这种荒诞到令人发指的理由，堵死了她拒绝的一切可能！
因为——这裙子根本就不是以“送给她”的名义买的！
“所以啊，宁哥，” 彦宸终于图穷匕见，脸上露出了连自己都觉得荒诞不经、忍俊不禁的笑容，他凑近张甯，压低了声音，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慷慨”，“这条裙子呢，在我还没有跟学姐对决之前呢，是可以暂时就先‘借’给你穿的。等哪天我心血来潮，想去跟林雪学姐一较高下的时候，你再还给我就行。怎么样，我够意思吧？这可是我压箱底的‘战袍’，一般人我都不外借的！”
张甯：“……”
她还能说什么？
所有的理由，所有的推脱，所有的矜持，在彦宸这三层连环套路，尤其是这最后石破天惊的一层“我自己穿，只是借给你”面前，都变得不堪一击，灰飞烟灭。
她感觉自己才像孙猴子，无论怎么翻腾，都逃不出如来佛祖……不，是眼前这个“劣徒”早已布好的五指山。
看着彦宸那副“你看我多聪明，快夸我，快答应”的得意表情，张甯胸中那股因被算计而升起的郁闷，不知为何，竟渐渐被一种哭笑不得的荒谬感所取代。
她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仿佛要将心中那百转千回的复杂情绪都一并呼出。然后，她抬起头，对上彦宸那双亮得惊人、写满了期待与狡黠的眼睛。
四目相对的瞬间，张甯先前那紧绷的嘴角，再也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了一个细微的弧度。那弧度越来越大，越来越明显，最终，一个清脆的、带着几分认命，几分释然，又饱含着无限好笑的“噗嗤”声，从她唇边逸了出来。
那笑声，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流，带着一丝清冽，也带着一丝松动。
“行了，”张甯的声音里还带着一丝笑意未尽的沙哑，她微微偏过头，避开了彦宸过于灼热的视线，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落向那件粉色的连衣裙，语气里带着几分“败给你了”的无奈，“算你……有本事。”
她没有说“我收下了”，也没有说“我借了”，但那略显松动的语气和唇边那一抹极淡的、如梨花初绽般的笑意，已经足够说明一切。
有些“应许”，或许从一开始，就注定了要以一种出其不意的方式，来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