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终于炼成了。小小的玉碗里，琥珀色的药汁浓稠，凑近了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说不清是草木还是檀香的清冽气息，闻一下都觉得精神一振。碗底似乎有极细微的光点在缓缓流转。
云芷端着碗，手有点抖。这几天不眠不休的疲惫都涌了上来，但更多的是紧张。成败在此一举。霜枝紧张地站在旁边，大气不敢出。
赵屹躺在床上，脸色白得透明，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好像下一秒就会彻底消失。
云芷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坐在床边。她用小玉勺，一点点撬开赵屹紧闭的牙关，小心翼翼地把温热的药汁喂进去。药汁很稠，下得很慢。她喂得极有耐心，喂一勺，就轻轻托起他的下巴，帮他咽下去，生怕呛着。一碗药，喂了将近半个时辰。
喂完最后一口，云芷放下碗，紧紧盯着赵屹的脸。
屋子里静得可怕，只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时间一点点过去，床上的人毫无动静。
霜枝忍不住小声问：“郡主…怎么…没反应？”
云芷没说话，只是伸手轻轻搭在赵屹的手腕上。他的皮肤还是凉的。她的心一点点往下沉。难道…古方有误？还是哪里出了岔子？
就在她快要绝望的时候，指尖忽然感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跳动，比之前有力了一点点。紧接着，她看到赵屹惨白的脸颊上，极其缓慢地，透出了一点极淡极淡的血色。虽然还是很苍白，但不再是那种死气沉沉的灰白了。他原本冰凉的额头，也似乎有了一点温度。
有效！药起效了！
云芷长长地、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一直紧绷的肩膀垮了下来，感觉浑身力气都被抽空了。霜枝也看到了变化，激动地捂住嘴，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赵屹没有立刻醒来。他依旧沉睡着，但呼吸变得平稳悠长，胸口有了明显的起伏，不再是气若游丝。他像是进入了一种深度的休眠，身体在药力的滋养下，缓慢地修复着几乎枯竭的本源。
危机暂时解除了。云芷知道，这药只是吊住了他的命，稳住了伤势不再恶化。要让他彻底恢复，甚至弥补损耗的寿元，还需要时间，更需要外力的帮助。比如…磅礴的国运滋养。
从那天起，云芷就住在了赵屹房间的外间。她不让别人插手，亲自照料。喂水，擦身，换药，事事亲力亲为。副将和御医要来替她，她都摇头。
“我守着安心。”她只说了这么一句。
夜里，她就搬个凳子坐在赵屹床边。屋里只点着一盏小灯，光线昏黄。她有时候会对着沉睡的赵屹说话，声音轻轻的。
“今天朝里又有人弹劾你了，说你手握重兵，养病不出，恐生变故…真是闲的。”
“爹今天又来看了，说你脸色好多了，夸他的参王功劳大…我都没好意思说实情。”
“太后派人送了好多补品来，堆了半屋子…等你好了，自己吃去。”
“我找那株草的时候，可费劲了…冷宫那地方，真不是人待的…”
“你快点好起来吧…那么多事等着你呢…”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有时候是朝堂琐事，有时候是找药的经过，有时候就是单纯的抱怨。说着说着，她自己就趴在床边睡着了。
有天晚上，她实在太累了，说着话就睡了过去。迷迷糊糊中，感觉自己的衣角被什么勾住了。她睁开眼，发现是赵屹放在身侧的手，手指无意识地蜷缩着，正好勾住了她的一角衣袖。他依旧闭着眼，睡得很沉，但这无意识的小动作，却让云芷的心猛地软了一下。她轻轻把他的手放回被子里，替他掖好被角，看着他的睡颜，发了会儿呆。
赵屹的情况稳定下来，云芷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但另一半又立刻提了起来。药只能争取时间，根源问题不解决，姐姐云绯的威胁就像悬在头顶的刀，随时可能再次落下。必须加快步伐了。
她之前就在琢磨的那个计划，必须立刻提上日程。光靠她一个人东奔西跑、见招拆招太被动了。得从根子上解决问题，削弱姐姐在凡间的势力，同时增强己方的力量和赵屹的恢复速度。她想到了那份还在完善中的《平抑灵玉通胀，开通南境商路十策》。这份策略如果能推行下去，不仅能稳定民生，增加国库收入，更能有效打击七皇子一党依靠灵玉和混乱边贸牟利的根基，还能汇聚国运，这对赵屹的恢复至关重要。
现在，赵屹重伤昏迷，七皇子那边肯定以为机会来了，会加紧活动。必须趁他们还没完全反应过来，抢先把这《十策》推到皇帝面前！
药学这条线，暂时可以放一放了。赵屹的命保住了，下面就是漫长的恢复期。国运这条线，必须立刻启动！而且，动作要快！
她开始更具体地构思，如何将这份《十策》上达天听。直接呈递？她一个郡主，没有资格。通过她爹靖王？她爹没那个胆量和能力在朝堂上推动这种事。通过赵屹的旧部？赵屹昏迷，群龙无首，容易被人攻讦结党。最好的突破口，或许还是…太后？或者，那位看似中立、却对国事有见解的才女顾知雪？
云芷坐在书桌前，铺开纸笔，开始更细致地修改、完善那份策略，同时脑子里飞快地盘算着下一步的棋该怎么走。
靖王爷现在是将军府的常客，每天雷打不动要来“视察”一趟。看到赵屹一天天好转，脸色红润起来，他比谁都高兴，捋着胡子在屋里转悠，对副将和御医吹嘘：“看看！看看！本王就说嘛！吉人天相！再加上本王那株千年的参王吊着命，阎王爷也得给几分面子！哈哈哈！”
副将和御医只能陪着笑点头。
云芷有时候从书卷里抬起头，看着王爷那副得意的样子，再看看床上安静睡着的赵屹，心里会悄悄说一句：喂，你听见没？你的江山，还有好多麻烦事呢。我先帮你看着点，你可得赶紧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