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长江北岸的风裹着江水的寒气，刮在人脸上像小刀子割。陈砚带着突围的队伍刚踏上北岸的土路，士兵们就纷纷停下揉腿——从下关渡口渡江时，不少人踩进浅滩，棉裤湿了大半，被风一吹冻得硬邦邦的，走路都发僵。民防队的后生们抱着新缴获的轻机枪，枪托上还沾着江泥，有的缩着脖子，牙齿冻得打颤，却没人敢把枪放下。
石勇走在队伍中间，手里攥着张铁柱那把苗刀，刀鞘上的红绸被江风吹得飘起来，像一抹没干的血。他时不时往南京方向望，雾早散了，只能看到远处江面的水汽，眼眶红得像熬了几夜：“团长，俺哥他们……真的没了吗？”
陈砚拍了拍他的肩膀，没说话——从中华门传来那阵密集的爆炸声后，就再也没收到张铁柱的消息，用脚想也知道，那是他们拉响手榴弹，跟日军同归于尽了。他抬头看向前面的队伍，吴剑平正跟几个参谋围着一张地图商量，眉头皱得很紧，显然是在发愁怎么尽快赶到合肥。
“前面发现黔军残部！”前锋的侦察兵突然跑回来，声音带着点兴奋，“大概两百人，在前面的破庙里躲着，好像是102师的弟兄，缺粮缺水，还有不少伤员！”
陈砚和吴剑平对视一眼——102师也是黔军主力，之前在芜湖跟日军拼过，没想到还有残部在这里。“去看看！”吴剑平收起地图，“能收拢就收拢，都是贵州子弟，不能让他们流落在外。”
队伍往破庙走，没多远就看到那座塌了半边的山神庙，庙门口坐着几个士兵，有的胳膊上缠着血染的布条，有的怀里抱着没子弹的步枪，见陈砚他们过来，都警惕地站起来，手往腰间摸——那里空荡荡的，连刺刀都没剩。
“是121师的弟兄吗？”一个断了胳膊的军官走出来，声音沙哑，他认出了吴剑平的军衔，赶紧立正敬礼，“102师3营营长赵磊，见过吴师长！我们跟大部队打散了，在这儿躲了两天，没吃的没喝的，伤员都快撑不住了。”
吴剑平赶紧扶起他：“都是黔军兄弟，别客气。王锐，把带的压缩饼干分一半给他们，再拿些绷带和草药，先给伤员处理伤口。”
王锐应着，指挥后勤兵往庙里搬物资。陈砚走进庙，见里面挤满了士兵，有的躺在稻草上，有的靠在柱子上，脸上满是疲惫和绝望。一个年轻的士兵看到饼干，眼睛都亮了，抓起一块就往嘴里塞，差点噎着，旁边的老兵赶紧给他递水。
“你们怎么跟大部队打散的？”陈砚问赵磊。
“在芜湖跟日军9师团拼的时候，我们负责掩护大部队撤退，被日军冲散了。”赵磊叹了口气，“跟着我们的还有十几个百姓，都是芜湖的，怕被鬼子抓，跟我们一起跑出来的。”
陈砚往庙后看，果然有十几个百姓缩在角落里，有的在给伤员喂水，有的在缝补破衣服。“赵营长，”陈砚说，“我们要去合肥跟师部汇合，你们要是愿意，就跟我们一起走，路上有个照应。”
赵磊眼睛一亮，赶紧点头：“愿意！当然愿意！我们早就想找大部队了，就是不知道往哪儿走。”
庙里的士兵听说能跟大部队汇合，都来了精神，有的挣扎着站起来，帮着搬物资；百姓们也松了口气，一个老太太拉着陈砚的手说：“兵爷，谢谢你们，要是没有你们，俺们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队伍刚整合好，周明轩就跑过来，脸色发白：“团长！师长！前面发现小股日军，大概五十人，像是侦察队，正往这边来！”
吴剑平刚想让队伍撤退，陈砚却摆手：“不用撤！这里的地形正好设伏击——前面有片芦苇荡，我们把队伍藏在里面，等日军进来就打，既能歼灭他们，还能缴获些武器弹药，补充咱们的装备。”
赵磊立刻说：“我们3营虽然人少，但还能打！让我们去芦苇荡左边埋伏，保证不让一个鬼子跑掉！”
陈砚点头，很快安排好——121师的士兵藏在芦苇荡右边，102师残兵藏在左边，民防队的后生们跟着苗族士兵，在芦苇荡出口埋土雷，石勇带着几个苗族士兵趴在芦苇荡顶上，负责观察日军动向。
没一会儿，日军侦察队就来了，他们端着三八大盖，大摇大摆地往破庙方向走，显然没料到这里会有中国军队。石勇轻轻吹了声口哨——这是之前约定的信号，芦苇荡里的士兵们立刻握紧武器，眼睛盯着日军的脚步。
等日军全部走进芦苇荡，陈砚喊了一声：“打！”右边的121师士兵先开枪，冲在最前面的两个日军应声倒地，后面的日军慌了，想往回跑，左边的102师残兵也开枪了，日军被夹在中间，像受惊的兔子一样乱蹿。
“扔手榴弹！”陈砚抓起一颗手榴弹，拉弦后往日军堆里扔，“轰隆”一声，日军又倒下一片。石勇带着苗族士兵从芦苇荡顶上跳下来，苗刀挥舞着，专挑日军的手腕砍，一个日军举着刺刀刺向石勇，他侧身躲开，苗刀顺势往日军脖子上一抹，日军当场倒地。
民防队的后生们也冲了上来，有的举着步枪射击，有的捡起地上的石头往日军身上砸。赵磊虽然断了胳膊，却还举着指挥刀，喊着“为芜湖牺牲的弟兄报仇”，带着102师的士兵往日军冲。
没一刻钟，战斗就结束了——五十个日军全被歼灭，缴获了四十支三八大盖、三箱子弹、两挺轻机枪，还有五把军刀。102师的士兵们看着缴获的武器，眼里满是兴奋，赵磊拿起一把三八大盖，擦了擦枪身说：“有了这些家伙，咱们到了合肥，也能跟鬼子再拼一场！”
陈砚让士兵们把缴获的武器分给102师残兵和民防队的后生，又让林晚派来的医护兵给伤员处理伤口。刚忙完，吴剑平就收到师部的电报：“师部已经到合肥近郊的青龙镇，让我们尽快过去，还说给我们留了粮食和弹药。”
队伍重新出发，这次比之前壮大了不少——121师能战斗的有八百人，102师残兵两百人，民防队后生一百五十人，还有十几个百姓，一共一千一百五十人，武器也比之前充足，每个人都有枪，有的还多带了一把缴获的日军刺刀。
走在土路上，士兵们的脚步比之前轻快了不少，102师的士兵跟121师的士兵凑在一起，聊着在芜湖、南京的战斗，民防队的后生们跟着苗族士兵学苗语，王大爷带着百姓们走在中间，时不时给孩子们讲打鬼子的故事。
石勇走在陈砚身边，手里握着苗刀，又捡起一把缴获的三八大盖：“团长，等到了合肥，俺们就能跟大部队汇合了，到时候俺们多杀鬼子，替俺哥和张班长报仇！”
陈砚点头，望着前面的队伍，心里满是感慨——从南京突围时，他们只有八百多人，现在收拢了102师的残兵，还多了不少愿意参军的百姓，队伍越来越壮大了。
夕阳西下时，队伍走到了合肥近郊，远处能看到青龙镇的轮廓，师部的军旗在镇口飘着。士兵们看到军旗，都欢呼起来，百姓们也跟着笑，江风虽然还冷，却吹不散队伍里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