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的降噪耳机将外界的杂音隔绝在外,林殊的指尖悬在录音笔的播放键上,指腹沁出的冷汗在金属表面留下淡淡的水痕。这是从钟楼废墟带回的第二支录音笔,比上次找到的那支更破旧,外壳的银漆剥落殆尽,露出里面锈迹斑斑的线路板,像一块被遗弃的骨头。
“加密方式很奇怪,”技术员揉着发红的眼睛,指尖在频谱图上划出一道扭曲的曲线,“不是常规的密码锁,更像是……用特定的声纹才能解锁。”
林殊忽然想起林雾的习惯——他总爱用身边人的声音做加密密钥,当年在勘探队,他的野外记录仪就只能用沈如晦的咳嗽声解锁,说“这样就算机器丢了,敌人也解不开”。他深吸一口气,按下录音笔侧面的声纹录入键,对着麦克风轻声说:“林雾,是我。”
耳机里传来一阵电流的嘶鸣,像生锈的齿轮在转动。三秒后,频谱图上的曲线突然变得规律,一段被隐藏的音频文件跳了出来,文件名只有一个字:“心”。
“找到了。”林殊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他转头看向实验室门口,沈如晦正站在那里,白大褂的领口沾着钟楼废墟的灰尘,眼神里的焦灼像即将引爆的引线。
按下播放键的瞬间,耳机里炸开一阵剧烈的喘息,像有人正被扼住喉咙,粗重的呼吸里混着金属摩擦的声响,背景中隐约能听到仪器的滴答声——那是手术室监护仪的声音,林殊在解剖室听了太多年,绝不会认错。
“他们……他们逼我……”林雾的声音断断续续,每个字都像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撕裂般的痛苦,“用你的心脏……做实验……沈如晦……”
耳机线突然从林殊手中滑落,撞击在操作台的金属边缘,发出刺耳的声响。沈如晦冲过来攥住他的手腕,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再说一遍,他说了什么?”
林殊捡起耳机塞进他耳朵,按下重播键。林雾的喘息声再次响起,比刚才更清晰,绝望得像沉入深海的呼救:“他们知道你的心脏……和‘零号病人’匹配……说只要我动手……就能保你活……”
“零号病人”四个字像一把冰锥,狠狠扎进沈如晦的记忆。那是三年前他在边境医院接触过的一个神秘病例,病人的心脏组织具有极强的再生能力,当时的主治医生正是“教授”——他的老班长。后来那病人突然失踪,病历也被销毁,只留下“零号”这个代号。
“他们早就盯上我了。”沈如晦的声音低沉得像手术室的无影灯,他猛地扯开白大褂,露出左胸的位置,那里有一道陈旧的手术疤痕,是当年为了取出弹片留下的,“教授当年给我做的手术,根本不是取弹片,是在我的心脏上做标记!”
林殊的目光落在录音笔的线路板上,某根导线的绝缘层被刻意刮破,露出里面的铜芯,形状像一颗缩小的心脏。“这是林雾的标记,”他的指尖抚过那根导线,“他总在重要的东西上做心脏形状的记号,说‘只要心还跳,就有希望’。”
音频还在继续,林雾的喘息突然变得急促,背景中的监护仪滴答声加快,像在倒计时:“实验台……就在钟楼地下手术室……他们给我注射了药物……我快控制不住手了……沈如晦……别来……”
最后的“别来”两个字被一声剧烈的撞击打断,接着是金属器械落地的脆响,音频戛然而止,只剩下永恒的电流嘶鸣。
“地下手术室。”林殊调出钟楼的建筑图纸,在底层的位置画了个红圈,“三年前这里是军医院的附属手术室,后来废弃了,入口被伪装成储藏室的铁门,林雾的素描本里画过那个门锁,说‘钥匙孔是心形的’。”
沈如晦的指尖点在图纸上的红圈处,那里离他们发现三叶草标本指向的位置只有十米。“是连环设计,”他的声音带着彻骨的寒意,“从铜壁的密码到气管里的标本,从药瓶的压痕到录音里的警告,他把所有线索都指向这个手术室,却又在最后说‘别来’——他知道这里是陷阱,却不得不让我们来。”
实验室的日光灯管发出轻微的嗡鸣,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林殊忽然注意到录音笔的电池仓里,夹着一小片撕碎的纱布,上面沾着的血迹已经发黑,化验后显示含有肌肉松弛剂的成分——和林雾说的“注射药物”完全吻合。
“他被控制了。”林殊将纱布放进证物袋,透明的塑料膜上立刻印下淡淡的血痕,“但还是留了后手,这枚录音笔的电池是特制的,能屏蔽信号干扰,说明他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提前做了准备。”
沈如晦抓起战术包,往里面塞手术器械时,指尖触到了那枚刻着“沈”字的子弹,冰冷的金属让他打了个寒颤。他忽然想起林雾小时候总爱抢他的听诊器,贴在他胸口听心跳,说“沈木头的心跳声像打鼓,比任何暗号都好认”。现在想来,那不是玩耍,是在记住他心脏的频率,记住这颗被盯上的、跳动的证据。
“必须去。”沈如晦的声音异常坚定,他将录音笔放进贴身的口袋,那里紧贴着心脏的位置,仿佛能透过布料感受到林雾录音时的战栗,“他说‘别来’,是怕我们送死,但他不知道,他的声音就是最有效的解药——只要能听到他还在呼吸,就算是陷阱,我也得跳。”
林殊将图纸折好塞进战术靴,靴筒内侧的缝线硌着脚踝,像林雾留下的提醒。他忽然想起林雾日记里的最后一句话:“心脏是最好的密码箱,装着所有不敢说的话。”现在看来,这枚录音笔里的喘息,就是从那密码箱里偷跑出来的真相,带着血的温度,和不敢言说的牵挂。
走出实验室时,外面的天色已经微亮。沈如晦的步伐很快,军靴踩在地面的声音像在追赶心跳的节奏,林殊跟在他身后,耳机里还残留着林雾的喘息声,每一次起伏都像在说“我在等你”。
他们都知道,地下手术室里等待的,可能是解剖台,是实验器械,是教授冰冷的手术刀。但只要想到录音里那句“用你的心脏做实验”里藏着的挣扎,想到那根心形的导线里裹着的希望,就觉得胸口的心脏跳得格外有力,推着他们往前,穿过所有的谎言和陷阱,去夺回那个被胁迫的、和他们共享同一频率心跳的人。
毕竟,那是从心脏深处挤出的求救,是藏在电流里的真相,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弃的、用生命守护的羁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