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还蒙蒙亮,季博达就被厨房老嬷嬷的棍子戳醒了。铁皮棚屋的缝隙里渗进靛青色的晨光,在地上投下栅栏般的阴影。他蜷缩在角落的草垫上,恍惚间还以为自己回到了前世大学通宵赶论文的日子——直到左肋的淤伤传来刺痛,才彻底清醒。
他在心里默数着被掳的天数,同时用指甲在床柱上划下第87道浅痕。这些痕迹排列得像个简易日历,只有他自己能读懂其中隐藏的月相变化规律。
厨房的灶火已经升起,季博达踮脚从水缸里舀水时,水面倒映出一张陌生的脸——蜡黄的脸色,皲裂的嘴唇,还有那双过于冷静的眼睛。六岁孩童的身体里装着四十岁的灵魂,这种违和感至今仍让他喉头发紧。
发什么呆!老嬷嬷的棍子抽在小腿骨上,今天要煮双倍的木薯!
季博达沉默地蹲到灶台前,机械地给炉膛添柴。火光在他瞳孔里跳动,将前世记忆烧得越发清晰——在现代化厨房里熬粥的模样,电饭煲跳闸时的那声轻响...
灶台上的铁锅已经开始冒泡,浑浊的木薯糊散发着微酸的馊味。他熟练地撒进去一把粗盐,又偷偷掰了半块从垃圾堆捡来的调味料——包装上印着中文,虽然过期三年,但总比什么都没有强。
小鬼手艺见长啊。大金牙不知何时靠在门框上,金牙在晨光中闪着寒光。他随手舀了勺滚烫的木薯糊就往嘴里倒,喉结滚动时露出颈侧的弹孔疤痕。
季博达低头假装整理柴火,实则用余光观察着对方腰间的钥匙串——今天多了一把崭新的铜钥匙,看形状没什么特别的。
要下雨了。大金牙突然说。
季博达手指一颤。这是暗号?试探?还是单纯的闲聊?他选择最安全的回应——茫然地抬头看了眼万里无云的天空。
蠢货!大金牙突然暴起,一勺热粥泼在他脚边,我说的是政府军的雨季行动!今天都给我机灵点!
早餐后的集合场地上,童子军们正在领装备。季博达分到的是一把破旧的AK,枪托上用刀刻着七个字——前任主人的死亡计数。
今天要打穿那群婊子养的防线!大金牙站在车顶吼叫,唾沫星子在阳光下像散弹般飞溅,谁砍下政府军耳朵,赏一罐牛肉罐头!
孩子们发出野兽般的嚎叫。季博达跟着举起拳头,嘴唇蠕动着模仿狂热的表情。
皮卡车在坑洼的土路上疯狂颠簸,季博达的脊背一次次撞在车厢铁板上,淤青叠着淤青。柴油废气混着晨雾灌进肺里,带着刺喉的灼烧感。他紧抓着栏杆的手指关节发白,目光却死死锁住地平线——那片城郊的轮廓正随着朝阳的升起逐渐清晰。
昨天的弹孔还留在斑驳的墙面上,像一双双漆黑的眼睛,冷漠地注视着这群卷土而来的掠夺者。
卡车一个急刹,轮胎在红土上擦出两道狰狞的痕迹。大金牙跳下车厢,金链子在晨光中晃得人眼花。他啐了一口浓痰,右手按在腰间的手枪上,左手挥舞着,像在指挥一场荒诞的交响乐。
“听着,小崽子们!”他的声音沙哑而亢奋,“今天的目标很简单——抢!”
“药品!食物!美金!工具!”每喊一声,他就用枪管指向不同的方向,仿佛空气中漂浮着无形的敌人。
“遇到抵抗?开枪!”
“见到政府军?杀!”
他的金牙在咧开的嘴角闪烁,像某种野兽的獠牙。
大金牙突然高举拳头,粗粝的嗓音带头吼出“效忠歌”的第一句——
“帕帕爸爸的子弹会飞——”
童子军们条件反射般地接上,干涩的童声在废墟上空回荡:
“穿过敌人的心脏!”
季博达的嘴唇机械地翕动,却故意让声音淹没在嘈杂里。他的目光扫过队友们——
一个高个子的孩子唱得最卖力,唾沫星子喷溅,仿佛这样就能证明自己的忠诚。
疤眼一边唱一边用刀尖在车皮上划着歪斜的“正”字,像是在提前计数今天的“战果”。
大金牙一脚踹开最近的一间铁皮屋的门,木屑飞溅。
“搜!一粒米都别放过!”
童子军们像饥饿的鬣狗般散开,砸开箱柜,掀翻床铺。季博达被分到搜查药品的任务,季博达走进一间被炸塌半边的诊所,目光快速扫视—— 药柜倒在地上,玻璃碎片混着干涸的血迹。
墙角蜷缩着一具早已腐烂的尸体,白大褂上爬满了蚂蚁。 但最底层的抽屉……似乎被人动过。
季博达蹲下身,假装系鞋带,手指悄悄拨开碎玻璃——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枪响。
大金牙的咒骂声和皮靴踩踏碎玻璃的声响迅速逼近。
“政府军的巡逻队!准备战斗!”
季博达迅速将药盒塞进裤腰,转身时“不小心”踢翻一个铁盘——
叮铃哐啷!
刺耳的噪音完美掩盖了他藏药的动静。
当第一枚子弹擦着耳畔飞过时,季博达扑倒在掩体后,手指摸到了腰间那把偷藏的折叠小刀——用罐头铁皮磨的,刃口还不够锋利。
如果今天必须杀人,那就不惜杀人吧。
枪声炸响的瞬间,季博达的耳膜嗡嗡作响。周围的童子军们像受惊的野兽般胡乱扫射,AK-47的枪口疯狂上跳,子弹打在天花板上簌簌落下水泥碎屑。有的孩子的枪甚至卡壳了,他正用枪托拼命砸着树干,活像只发狂的狒狒。
季博达的瞳孔微微收缩。三点钟方向那堵矮墙后闪过一抹军绿色——政府军制服的色彩。他一个侧滚翻躲到歪倒的冰箱后面,金属外壳上立刻爆出三个狰狞的弹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