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征呆呆地跪在地上，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魂儿。
他的眼前，是上千名虎狼之师为了几盆炸虫子打得头破血流。
他的鼻子里，是那股霸道到不讲道理的肉香。
他的耳朵里，是士兵们含糊不清的嘶吼和“咔嚓咔嚓”的咀嚼声。
世界观，在这一刻，被彻底碾碎，然后用油炸蝗虫的香气重新粘合了起来。
孙绍走到他身边，慢悠悠地蹲下，也捏起一只金黄酥脆的炸蝗虫，放进嘴里。
“咔嚓。”
声音清脆。
“老赵，想明白没？”孙绍一边嚼着，一边含糊不清地问。
赵征机械地转过头，看着自家少主那张沾着油光的脸，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什么叫天灾？”孙绍又捏起一只，在赵征眼前晃了晃。
“天灾，就是你干不过，只能跪在地上哭的东西。”
“可现在呢？”孙绍把蝗虫塞进嘴里，嚼得嘎嘣作响。
“你把它抓了，吃了，它还算个屁的天灾？”
“这他娘的叫天赐的口粮！是老天爷看咱们交州百姓日子过得好，专门派顺丰快递送上门的蛋白质！不吃都对不起老天爷的一片心意！”
一番歪理邪说，如同惊雷，在赵征的脑海里炸开！
他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绝望的死灰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狂热的光。
对啊！
少主说得对啊！
能吃的东西，算什么灾难！
他猛地从地上爬起来，也顾不上拍身上的土，冲到最近的一个木盆前，挤开两个扭打在一起的士兵，伸出那双满是老茧和泥土的手，狠狠抓了一大把炸蝗虫！
“都给老子滚开！”
他红着眼睛，像一头护食的野兽，把那一大把炸蝗虫，猛地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唔！唔唔！”
满嘴的酥脆咸香，让他激动得差点把舌头都吞下去！
好吃！
真的好吃！
比过年杀的那头猪都好吃！
“都别抢了！”赵征用尽全身力气，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对着还在混战的士兵们一声咆哮。
“城外！城外还有！漫山遍野都是！想吃多少有多少！”
说完，他根本不理会众人的反应，转身就往太守府外跑去。
他要告诉所有人！告诉交州的每一个农夫！
蝗灾不是末日！
是上天送来的大餐！
……
接下来的几天，整个交州都陷入了一种奇特的狂热之中。
农业司长赵征，彻底化身为了“蝗虫美食家”和“高蛋白推广大使”。
他带着一口大铁锅，一袋盐巴香料，走遍了交州的每一个村落。
起初，百姓们看到他，如同看到瘟神。
“赵大人！您可算来了！快想想办法吧！地里的庄稼要被吃光了啊！”
“是啊！我们给老天爷磕头都磕得头破血流了，没用啊！”
赵征看着哭天抢地的乡亲们，二话不说，直接架锅，生火，烧油！
他亲自冲进田里，用网兜随便一捞，就是半兜活蹦乱跳的蝗虫。
在所有人惊恐的注视下，他将蝗虫倒进油锅。
“滋啦——”
香气，再一次蛮横地征服了一切。
当赵征当着所有人的面，大口大口地吃着那金黄酥脆的炸蝗虫时，所有人都石化了。
一个胆大的半大小子，忍不住吞了口唾沫，小声问：“赵……赵大人，那玩意儿……真的能吃？”
赵征嘴里塞得满满的，只是对着他竖起了一个油乎乎的大拇指。
终于，有第一个人鼓起勇气尝试。
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于是，一场席卷整个交州的“全民抓蝗运动”轰轰烈烈地展开了！
田埂上，再也看不到跪地哭嚎的农夫。
取而代之的，是扛着网兜，提着麻袋，满脸兴奋的男女老少！
“老婆子！快点！那边那片黑的个头大！”
“狗蛋！你他娘的别去河边！那边的蝗虫瘦！没油水！”
“哈哈哈！今年的肉，管够了！感谢少主！感谢老天爷！”
蝗灾，这个足以让任何一个诸侯都焦头烂额的灭顶之劳，在孙绍的交州，就这么轻描淡写地，变成了一场全民参与的美食狂欢。
粮仓保住了，百姓的餐桌上还多了一道硬菜。
交州，稳如泰山。
然而，蝗虫大军是不会停下脚步的。
它们吃饱喝足，翅膀一振，越过了交州的地界，扑向了另外三片同样广袤的土地。
……
江东，建业。
吴王宫。
“砰！”
孙权狠狠一脚，踹翻了面前的案几，竹简奏章散落一地。
他双目赤红，状若疯虎，指着底下跪成一片的文武官员，破口大骂。
“废物！通通都是废物！”
“蝗灾！又是蝗灾！你们告诉孤，为什么！为什么蝗虫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豫章郡！庐陵郡！丹阳郡！三郡的夏粮，全完了！全完了！”
“百姓易子而食！流民四起！你们这群自诩江东才俊的家伙，除了在这里跟孤哭，还会干什么！？”
一个老臣颤巍巍地抬起头：“大王息怒……此乃天灾，非人力所能抗拒……”
“天灾？”孙权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一把揪住那老臣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
“那为什么！为什么这该死的蝗虫是从交州飞过来的！为什么孙绍那小畜生的地盘，毫发无伤！？”
“你告诉孤！是不是老天爷也瞎了眼！专门跟孤作对！”
他猛地将老臣掼在地上，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眼中的嫉妒和怒火，几乎要喷涌而出。
……
许都，魏王宫。
气氛，同样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曹操站在舆图前，看着上面被一个个红圈标记出的受灾区域，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
“兖州、豫州、徐州……半壁江山，都快被这群虫子给啃光了。”他声音沙哑，带着一股深深的疲惫。
“魏王，各地的粮仓已经开始告急了。”一个谋士忧心忡忡地说道，“再这么下去，不用刘备孙权动手，我们自己就要乱了。”
曹操沉默不语。
他戎马一生，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官渡之战，兵力悬殊，他赢了。
赤壁之战，大意轻敌，他败了，但也挺了过来。
可这一次，面对这铺天盖地的虫子，他这位雄才大略的魏王，第一次感觉到了那种无能为力的憋屈。
就在这时，一个负责情报的校尉匆匆走了进来，呈上了一份来自交州的密报。
曹操打开一看，整个人都愣住了。
“什么？”
他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
“孙绍……号令全军全民……捕食蝗虫？”
“还将蝗灾……变成了……美食狂欢？”
“这……这他玛的！”
饶是曹操见多识广，此刻也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
他看着手里的情报，又抬头看了看窗外那片昏黄的天空，表情变得无比古怪。
有荒唐，有难以置信，但更多的，是一种被人狠狠秀了一脸的憋闷。
“那个小王八蛋……他……他怎么敢的啊？”
……
蜀中，成都。
汉中王刘备，此刻正站在一片被蝗虫啃食得只剩下光杆的稻田里。
他的身后，是诸葛亮和一众蜀中官员。
他的面前，是黑压压跪了一地的，衣衫褴褛的灾民。
“皇叔！您要为我们做主啊！”
“没吃的了！什么都没了！孩子都饿得没力气哭了啊！”
哭喊声，哀嚎声，此起彼伏。
刘备看着这人间惨状，眼圈瞬间就红了。
他这个以仁德着称的汉室宗亲，最看不得的就是百姓受苦。
他走上前，扶起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农，两行热泪，滚滚而下。
“是备的错！是备无能！未能庇护尔等！”
他声音哽咽，竟当着所有人的面，对着灾民们深深一拜。
“备，有负万民所托啊！”
这一拜，让所有灾民都痛哭失声。
诸葛亮手持羽扇，站在一旁，看着此情此景，心中亦是酸楚。
天灾面前，人力有时而穷。
即便是他，也想不出什么万全之策。
就在这时，一只肥硕的蝗虫，不知死活地落在了刘备的龙袍上。
刘备身躯一震，看着那只还在蠕动的虫子，眼中闪过一抹深深的厌恶和无力。
他伸出手，想要将它弹开。
可就在此时，一则从江东传来的，关于交州如何应对蝗灾的流言，突兀地闪过他的脑海。
刘备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他的脸上，浮现出一种混杂了恶心、挣扎、和一丝荒谬的表情。
吃？
把这东西……吃了？
他扭头看向诸葛亮，嘴唇动了动，却发现那个“吃”字，他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这……这有辱斯文！
简直是……是野蛮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