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蒙兄弟俩相互搀扶着,一步一步,走出了郡守府。
没有了枷锁,吕蒙的腰杆却比之前更弯了。
那是一种被现实彻底击垮后的疲惫,也是放下所有执念后的轻松。
孙绍坐在主位上,端着那杯已经凉透的茶,久久没有说话。
林东扛着他的狼牙棒,凑了过来,脸上带着不解。
“绍哥,就这么把吕蒙给放了?”
“这家伙可是孙权手下最能打的大都督啊!留在身边,总是个祸害吧?”
“我看,还不如一棒子打死,来得干脆!”
林东比划了一下,满脸的煞气。
孙绍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你懂个屁!”
“杀一个吕蒙,简单。”
“可杀了之后呢?除了能出口恶气,还有什么用?”
“我手下那十几万江东降兵,他们会怎么想?他们会不会觉得,我孙绍跟孙权一样,也是个卸磨杀驴、容不下人的主?”
孙绍站起身,在大堂里来回踱步。
“人心,才是最难得的东西。”
“吕蒙,现在已经废了。他的心气,他的野望,都被我亲手打碎了。让他去屯田养猪,比杀了他,更能瓦解敌人的意志。”
“我要让所有人都看看!跟着我孙绍,哪怕是曾经的死敌,只要你放下屠刀,就能过上好日子!”
“而跟着孙权……呵呵。”
孙绍冷笑一声,没有再说下去。
但那意思,不言而喻。
就在这时,一个清瘦的身影,抱着一摞竹简,从外面快步走了进来。
“绍哥,你找我?”
来人正是林浩。
他看了一眼林东,又看了看孙绍,敏锐地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
“浩子,你来得正好。”
孙绍停下脚步,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我问你,我们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什么?”
林浩略一思索,便开口说道:“兵心不稳。”
“说得具体点。”
“是!”林浩将竹简放到一旁,条理清晰地分析道:“我们接收了吕蒙和程普老将军的部队,兵力大涨。但是,这些士兵,大都是江东子弟。”
“他们的家人,父母妻儿,全都在建业,在孙权的眼皮子底下。”
“这就像一根绳子,死死地拴着他们的脖子。我们对他们再好,给他们再多的田地和肉吃,他们心里也始终悬着一块大石头。”
“一旦孙权拿他们的家人做文章,后果不堪设想!这支军队,随时都有哗变的可能!”
“说得好!”孙绍重重一拍手掌。
“不愧是我的大学院院长!一眼就看到了问题的根子上!”
他扭头看向还是一脸懵逼的林东,恨铁不成钢地骂道:“你看看人家浩子!再看看你!一天到晚就知道打打杀杀!脑子里长的都是肌肉吗?”
林东挠了挠头,憨憨地说道:“那……那还能怎么办?”
“要不,绍哥你下令,我带一队人马,偷偷摸到建业去,把他们的家人都给……‘请’过来?”
林东话音刚落,就被孙绍和林浩同时投来了看白痴一样的眼神。
“请?你怎么请?”林浩忍不住吐槽,“江东几十个郡县,你知道那几万士兵的家,都分布在哪里吗?就算你知道,你怎么穿过层层关卡,把几万个大活人,悄无声息地带出来?”
“你这是去救人,还是去送人头啊?”
“我……”林东被怼得哑口无言,脸都憋红了。
孙绍没有再理会自己的憨憨兄弟,他走到林浩面前,脸上露出了“老六”专属的笑容。
“浩子,你说的没错。强行去救,是下下策。”
“所以,我们得换个思路。”
“我们要让他们,自己走出来!心甘情愿地,拖家带口地,跑到我们朱崖来!”
林浩的眼睛亮了。
“绍哥的意思是……”
“没错!”孙绍打了个响指,声音里充满了自信与掌控力。
“传我命令!”
“立刻,向所有江东籍的降兵,颁布一条新的法令!”
“《告江东将士家书令》!”
“从今天起,所有原江东的将士,都可以给家里的亲人,写一封家书!”
“信里写什么,我不管!你可以写你在我这里过得有多好!可以写我们朱崖郡人人有地种,家家有肉吃!可以写我们这里没有贪官污吏,没有苛捐杂税!”
“总之一句话,怎么能让你家人动心,你就怎么写!”
孙绍顿了顿,眼神扫过二人,继续说道:
“同时,告诉他们!我,孙绍,已经派了最精锐的斥候和细作,潜入了江东的每一个角落!”
“他们的信,会由我的人,亲手,秘密地,送到他们家人的手上!”
“信的末尾,要附上我们安排好的,撤离路线和接头地点!”
“只要他们的家人,愿意离开那个吃人的地方,愿意来我们这里过好日子,我的人,就会负责将他们,安安全全地,一个不少地,从江东带出来!”
“到了朱崖!我孙绍亲自迎接!”
“来了,就是我孙绍的子民!男人分地,女人分屋!孩子,全部送进大学院免费读书!”
孙绍的每一句话,都掷地有声,充满了无与伦-比的诱惑力!
林浩听得是心神激荡,看向孙绍的眼神,充满了狂热的崇拜!
高!
实在是高!
这已经不是釜底抽薪了!
这是要把孙权的整口锅,都给端走了啊!
不费一兵一卒!只用一封封家书,就能让孙权后院起火,民心尽失!
这一招,太毒了!也太绝了!
……
长沙降兵营。
数万名士兵,正聚集在巨大的校场上。
气氛,有些沉闷和压抑。
虽然在这里,他们吃得饱,穿得暖,长官也不打骂他们。
可一想到远在江东的家人,每个人的心里,都像是压着一块巨石。
就在这时,几名将官走上了点将台。
为首的,正是程普手下的一员副将,如今已经归顺了孙绍。
他清了清嗓子,拿起一张盖着朱崖郡守大印的文书,朗声宣读起来。
“奉少主孙绍令!今颁布《告江东将士家书令》!”
当法令的内容,一字一句地,清晰地传到每一个士兵的耳朵里时。
整个校场,先是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愣住了。
他们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写信?
让家人过来?
还给分地分房子?孩子还能免费上学堂?
这是……这是真的吗?
寂静过后,是冲天的哗然!
“天呐!我没听错吧?少主让我们接家人过来?”
“呜呜呜……太好了!我终于能见到我娘了!”
“少主万岁!少主仁义啊!”
不知是谁第一个跪下,紧接着,黑压压的人群,如同潮水一般,齐刷刷地跪倒在地!
“我等,愿为少主效死!”
“愿为少主效死!!”
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响彻云霄!
无数铁骨铮铮的汉子,在这一刻,哭得像个孩子。
他们哭,不是因为委屈,而是因为感动,因为看到了希望!
很快,桌椅笔墨,被流水般地抬进了军营。
一个年轻的士兵,跪坐在草席上,小心翼翼地研着墨。
他叫李二牛,是桂阳降兵,家里只有一个年迈的母亲。
他握着笔,手有些抖,眼泪一滴一滴地,砸在空白的竹简上。
“娘,儿不孝……儿投降了……”
“娘,您别怪我。儿在这里,过得很好,顿顿都能吃上肉,还是那种喷香的猪肉……”
“主公待我们如兄弟,给我们分了田,说等您来了,就给您盖新房子……”
“娘,您别再给张大户家浆洗衣裳了,您的腰不好……”
“信的后面,有主公派来的人留下的记号,您跟着他走,他会带您来找我的……”
“娘,儿想您了……”
他一边写,一边哭,将自己所有的思念和委屈,都倾注在了笔尖。
偌大的军营里,到处都是这样的场景。
成千上万封浸透了泪水与希望的家书,被小心翼翼地封好。
它们将被秘密送往江东的每一个角落。
它们,将掀起一场,足以颠覆整个江东的,惊天巨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