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桃的指尖还沾着陈九咳在她手背的血,腥甜混着符纸烧焦的苦,顺着呼吸往肺里钻。
她拉着小梅的手往密道跑时,能清楚摸到那孩子手腕上突突跳动的脉搏,像敲在她心尖上的鼓点——这不该是个十三岁姑娘该有的心跳,像被惊飞的雀儿,随时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白姐姐,石砖在抖。小梅的声音带着哭腔,脚尖踢到凸起的砖缝,整个人往前栽。
白桃反手扣住她腰肢,借着力道将人拽进怀里,这才发现密道的石壁上爬满了细密的裂痕,像老人脸上的皱纹,正随着远处的闷响一寸寸裂开。
那是地脉在震。白桃咬着后槽牙,想起祖父笔记里夹着的泛黄地图,边角用朱砂标着归元位若错,四象必乱,金陵地脉如断弦之琴。
她摸到小梅后颈的冷汗,又补了句:别怕,我们快到了。
地下石殿的门是两扇青石板,门楣上的对联被霉斑啃得只剩半副,归元无定数几个字却清晰得刺眼。
白桃的指甲掐进掌心,那是祖父临终前攥着她手写下的最后一句话:归元位不是死的,是活的。原来他们之前对着方位图死磕,却忘了无定数才是关键——陈九设的局,从一开始就引着他们用死方位破活阵。
玉...玉简在发烫!小梅突然松开白桃的手,捧出颈间的玉坠。
白桃凑过去,见原本素白的玉面正渗出墨色纹路,像被水洇开的画,先是青龙摆尾,接着白虎昂首,朱雀振翅,玄武蜷身,最后四象首尾相衔,成了个旋转的圆。
四象归元图。白桃脱口而出。
祖父笔记里夹着半张残图,画的正是这个——四象绕太极,才是真正的锁阵之法。
她按住小梅的手往石壁上贴,玉坠刚碰到青石板,整面墙突然发出金石相击的清响,石屑簌簌落下,露出一道向下的阶梯,霉味混着潮湿的土腥涌上来。
退后。白桃把小梅往身后推了半步,袖中千机针的棱线硌着腕骨。
她学医的手本是拿银针救人的,如今却要拿同样的银器杀人——这世道,到底是哪里错了?
身后的阴影突然动了。
不是风,是活物。
白桃的后颈竖起汗毛,这是她当法医时养成的直觉,死亡靠近时,连空气都会变重。
她旋身的同时甩出银针,精准扎进对方手腕的手三里穴——这是祖父教的,扎这里能让习武之人半个时辰使不上力。
刺客闷哼一声,青铜匕首当啷落地。
借着从石殿门缝漏进来的光,白桃看清他腰间挂着的青铜牌,刻着只缩头的玄武。
小梅突然扑过去,玉坠在对方颈侧哑门穴上一点——这招是白桃教的,对付刺客最管用,能让他说不出话,却不至于丧命。
玄武·守陵卫。白桃捡起匕首,刃面的小字被血浸得发红。
守陵卫是祖父在民国二十年成立的护宝暗桩,每人腰牌刻四象之一,玄武组专守地脉。
可她十岁那年,最后一个玄武卫抱着半块腰牌死在药庐外,说有人要掀地脉——难道当年的余孽,活到现在?
姐姐,他昏了。小梅扯她衣角,指尖还沾着刺客颈后的血。
白桃把匕首收进怀里,那冰凉的触感贴着皮肤,像块烧红的炭。
她蹲下来,替刺客合上眼睛——守陵卫的人,不该死在自己人手里。
阶梯往下二十三级,墙壁上的卦象突然多了起来。
乾卦旁的刻痕最深,非真主,不可启六个字像刀刻的,白桃用指甲刮了刮,石粉簌簌落进指缝。
真主?
她想起陆九总说她是药王宗最后一根香火,想起祖父咽气前盯着她的眼睛说你是白家人,更是守宝人。
难道这,指的是她?
八卦阵盘出现在眼前时,白桃的呼吸突然一滞。
整座阵盘悬浮在半空中,八个卦位泛着幽蓝的光,正中央的凹槽空着,像只张开的嘴。
她摸出怀里的三枚主符,符纸边缘的朱砂还带着体温——这是祖父用自己血画的,说见血开阵,血尽阵亡。
白姐姐,香...小梅突然拽她袖子。
白桃这才闻到那股异香,甜得发腻,像浸了蜜的腐烂花瓣。
她的太阳穴突突跳起来,这是迷香的前兆!
她刚要捂小梅的口鼻,头顶传来布料摩擦的轻响——抬头的瞬间,一道黑影从天花板垂落,落地时连灰尘都没惊起,斗篷下只露出一双眼睛,冷得像冬天的井水。
你们配不上二字。声音像砂纸擦过铁板,白桃的后槽牙都跟着发酸。
她盯着对方手里的古玉,和小梅颈间的玉坠几乎一模一样,连刻痕的位置都分毫不差。
小梅突然攥紧她的手,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
白桃低头,见那孩子正盯着黑影的兜帽,睫毛抖得像要下雨的蝶。
她顺着视线看过去,发现斗篷边缘露出一缕碎发,在幽蓝的阵光里泛着栗色——和小梅发尾的颜色,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