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金宝的自残行为,让审讯工作不得不暂时中断。
医生对他进行了紧急处理,包扎了伤口,注射了镇静剂。
他被重新送回了单人囚室。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一次的沉默和之前的沉默已经截然不同。
之前的沉默是顽抗,是挑衅。
这一次的沉默是崩溃,是挣扎。
专案组的会议室里烟雾缭绕。
陈锋和高健向组长汇报了审讯的突破性进展。
“基本可以确定,他的妻子李慧兰的死就是他的死穴。”
“我们怀疑李慧兰的死并非意外,而这一点赵金宝自己也开始产生了怀疑。”
“只要我们能顺着这条线查下去,找到当年李慧兰死亡的真相,就一定能彻底摧毁他的心理防线。”
老组长点了点头,神情凝重。
“立刻成立一个新的调查小组,专门负责重查李慧兰意外死亡案。”
“把当年的所有卷宗、所有证人都重新过一遍。”
“记住,要快,要秘密进行,不能走漏任何风声。”
“是!”
新的调查在暗中迅速展开。
审讯工作也因此陷入了一种微妙的僵局。
专案组决定暂时不再对赵金宝进行高强度的审讯。
他们要给他时间,让他在自己的怀疑和痛苦中慢慢煎熬。
这就像一场耐心的围猎。
猎人已经布下天罗地网,现在要做的就是等待猎物自己耗尽所有的力气,最终无力倒下。
审讯室里的风云变幻,外界的普通民众自然无从知晓。
但家属院里的八卦之火,却因为刘婶的离奇案件燃烧得空前旺盛。
傍晚时分,夕阳的余晖给筒子楼镀上一层金。
院子里的大榕树下,几张小马扎一摆,家属院的情报中心就开始了每天的例行会议。
赵秀莲磕着瓜子,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对围坐一起的几个军嫂说:
“诶,你们听说了吗?我今天去买菜,听菜市场卖肉的老王说,他三舅姥爷的儿子的同学,就在市局里当差。”
这个经典曲折的我听说开头,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快说说,打听到什么内幕消息了?”
赵秀莲得意地清了清嗓子,将嘴里的瓜子壳噗地一声吐到地上。
“说是那个刘婶嘴硬得很,啥都不肯说。”
“警察问他为啥要男扮女装,你们猜他怎么说?”
“怎么说?”
“他说他是为了体验生活!”
“噗。”旁边一个正在喝水的军嫂,一口水直接喷了出来。
“体验生活?他当自己是演员呢?”
“可不是嘛!”赵秀莲一拍大腿,“据说当时审他的那个小警察,脸都气绿了。”
“要我说,这人肯定不是一般人。”另一个比较有见识的军嫂分析起来。
“你们想,一个大男人能忍着恶心,穿女人的衣服戴女人的假发,一装就是好几年。”
“这得是多大的毅力!”
“而且他还能把咱们所有人都骗过去了,这说明他心思缜密,观察力强。”
“这样的人才要不是走上了歪路,说不定能成个大人物呢!”
她这番高论立刻引来了一片附和。
“就是,可惜了。”
“不过我还是想不通,他一个杀人犯为什么要跑来咱们这当保洁?”
“图啥呀?咱们这的保洁工资也不高。”
这个问题是所有人共同的困惑。
于是各种脑洞大开的猜测就开始了。
“我猜他肯定是把抢来的金银珠宝藏在咱们家属院的某个地方了!”一个军嫂压低声音,说出了最大胆的猜测。
这个猜测像一颗火星,瞬间点燃了所有人的想象力。
“真的假的?”
“有可能!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嘛!”
“那他会藏在哪呢?”
“会不会就藏在李主任家?”
“或者就埋在哪棵树底下?”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不自觉地在家属院的各个角落里扫来扫去。
看哪棵树都像埋了宝藏,看哪块砖都觉得下面有玄机。
更有甚者,已经开始盘算要不要等夜深人静的时候,拿着锄头出来碰碰运气。
“你们可别瞎想了!”赵秀莲及时制止了这股危险的寻宝热。
“就算真有那也是赃物,是要上交国家的,谁敢私藏那可是犯法的!”
一句话给所有头脑发热的军嫂们浇了一盆冷水。
大家悻悻地收回了目光。
寻宝梦是破灭了,但八卦的热情不减。
“我觉得吧,他不是为了宝藏。”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张桂芬终于开口了。
作为家属院里的老资格,她的发言总带着一种权威性。
“那他是为了啥?”众人纷纷问道。
张桂芬端起自己的搪瓷茶缸,慢悠悠地喝了一口水,才不紧不慢地说道:
“为了情。”
“情?”
这个答案显然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你们想。”张桂芬开始了自己的分析。
“他和那个王翠花以前是老相好,对吧?”
“那个李主任是王翠花的前夫,对吧?”
“他现在男扮女装,又差点和李主任结了婚。”
“你们把这几件事连起来想想,这意味着什么?”
所有人都陷入沉思,顺着张桂芬的逻辑,在脑海中构建着一出复杂的情感大戏。
“这意味着……”赵秀莲有些不确定地开口,“他对王翠花是真爱?”
“他为了接近自己心爱女人的前夫,不惜改变性别潜伏多年,就是为了报复?”
这个逻辑虽然有些绕,但似乎也能说得通。
张桂芬高深莫测地点了点头,对赵秀莲的悟性表示了肯定。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这叫什么?这就叫,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张桂芬摇头晃脑地,说出了一句不知从哪本评书里听来的话,脸上露出了看透世事般的沧桑表情。
周围的军嫂们都被她这番充满哲理的分析给镇住了。
一时间,一个心狠手辣的悍匪,在她们的想象中变成了一个为爱痴狂的悲情人物。
大家看向李主任家的窗户时,眼神里都多了几分同情和感慨。
这些离奇的八卦像风一样,在家属院里,在纺织厂里,在整个城市里流传。
有寻宝版,有谍战版,有情仇版。
每一个版本都充满了人民群众天马行空的想象力。
这些八卦也通过各种渠道或多或少地传到了专案组的耳朵里。
年轻的警员们听了,只觉得哭笑不得,感叹人民群众的创造力真是无穷的。
但陈锋在听到那个情仇版的八卦时,心里却微微一动。
虽然张桂芬她们的分析充满了戏剧性和不靠谱。
但有一点她们说对了。
那就是情这个字。
赵金宝的死穴就是他对亡妻李慧兰的情。
而他之所以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之所以会犯下滔天大罪,很可能也和这段情的终结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一个人的行为无论多么不可理喻,背后一定有其深刻的动机和逻辑。
这个动机往往就隐藏在他最在乎或者最缺失的东西里。
就在整个城市都沉浸在对刘婶的八卦狂欢中时。
负责重查李慧兰案的调查小组,终于在一个布满灰尘的旧档案室的角落里,发现了一份被遗忘多年的当年的走访笔录。
笔录上一个模糊的名字和一个不起眼的细节,让所有看到它的调查员都瞬间睁大了眼睛。
突破口似乎就要出现了。
此时的赵金宝正躺在囚室里,双眼无神地望着天花板。
镇静剂的药效已经过去,但他额头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
比伤口更痛的是他的心。
陈锋的话像魔咒一样,在他的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回响。
“你的妻子李慧兰就因为一场意外去世了。”
“她的后脑有一处不明显的撞击伤痕。”
“那些人很可能现在依然生活在这座城市里。”
这些话像一把钝刀,在他的心上来来回回地切割着。
他不敢去想,也不愿意去想。
他害怕那个可能存在的真相。
因为那个真相可能会将他生命中唯一剩下的那点光亮也彻底碾碎。
他把自己蜷缩起来,像一个受伤的野兽,在黑暗中独自舔舐着自己的伤口。
他不知道,一张揭开所有真相的大网,正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缓缓收紧。
打破这场僵局的钥匙,既不是严刑拷打也不是攻心话术。
而是一件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