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那声清脆的“咔哒”声落下,苏晚的心跳,也跟着漏了一拍。
她伸出手,指尖带着微不可查的颤抖,缓缓掀开了合金箱的盖子。
没有想象中的珠光宝气,也没有任何惊天动地的机关。箱子内部铺着一层厚厚的黑色天鹅绒,一本厚重的,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笔记,正安安静静地躺在正中央。
笔记的封面是深棕色的硬质皮革,没有任何文字或图样,只有岁月留下的斑驳痕迹。边缘处因为常年的摩挲,已经泛起了柔和的光泽。
苏晚将它拿了出来。
比想象中要重。
她几乎是虔诚地,用指腹摩挲着封面,那熟悉的触感,让她的眼眶瞬间发热。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喉间的哽咽,翻开了第一页。
瞬间,她整个人都愣住了。
纸页已经泛黄,带着一股陈旧木质和墨水混合的独特香气。然而,上面的内容,却不是她所熟悉的任何一种文字。
那是一种极其复杂的符号。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幅微缩的精密画作,笔画繁复,结构诡异。其中,还夹杂着一些奇怪的几何图样,看起来毫无规律,却又透着某种说不出的秩序感。
苏晚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她快速地向后翻阅。
一页,两页,一百页……
整本笔记,从头到尾,全都是这种她从未见过的密码文字。
她认得母亲的笔迹,那种入木三分的力道,那种在收笔时特有的微小停顿,都和她记忆深处的样子一模一样。
是母亲写的,没错。
可这上面,到底写了什么?
苏晚将笔记平放在地毯上,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
开机,幽蓝的屏幕光照亮了她严肃的脸。
她没有丝毫迟疑,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敲击,一行行代码如流水般在屏幕上划过。她将笔记上的几段典型符号拍下来,上传,然后启动了她自己编写的通用密码破译程序。
这个程序库里,收录了从古至今,世界上几乎所有已知的密码体系。凯撒密码、维吉尼亚密码、恩尼格玛机……只要是人类历史上出现过的加密方式,它都能在极短的时间内进行匹配和破解。
然而。
屏幕上,进度条飞速走到了尽头。
最终,弹出的却是一个鲜红的,令人心悸的单词。
【Error.】
【No match Found.】
失败了。
苏晚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这不可能。
她不信邪,又换了几种算法,甚至尝试了基于图像识别的符号逻辑重组。
半个小时过去。
得到的结果,依旧是冰冷的【Error】。
汗水,从她的额角渗出,顺着脸颊的弧度滑落。
这已经超出了常规密码学的范d围。这不是一种加密,而更像是一种……独创的语言。一种只属于母亲一个人的语言。
苏晚的目光,重新落回到那本笔记上。
她一页一页,看得更慢,更仔细。
忽然,她的瞳孔剧烈地收缩了一下。
在其中一页的页脚,她看到了一个符号。一个在整篇笔记中反复出现,但又与其他符号结构截然不同的图样。
那个图样,像一个打开了盖子,正向外散发着什么的盒子。
潘多拉魔盒。
和今晚拍卖会上,那个神秘组织徽章上的图样,有七八分相似。
它们之间,有什么联系?
苏晚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一种不祥的预感,像是冰冷的藤蔓,从她的脚底,一路攀爬,缠绕住她的心脏,并不断收紧。
她“啪”的一声,合上了面前的笔记本电脑。
房间里,再次陷入了月光主宰的静谧。
她坐在原地,闭上眼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几秒后,当她再次睁开眼时,所有的慌乱和无措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冷静。
既然常规的路走不通,那就走非常规的路。
她从床底下,拖出了另一个行李箱。
打开,里面没有衣物,只有用黑色防震泡沫精心包裹的各种电子设备。她从里面,拿出了一个通体漆黑,没有任何品牌标识的超薄笔记本。
电脑的A面,只有一个用镭射雕刻的,小小的“0”字图样。
这是她的“零”号机。
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只属于黑客“Zero”的利器。
她将电脑放在腿上,开机。
没有炫酷的开机动画,屏幕亮起后,直接进入了一个纯黑的,只有几行绿色代码在跳动的命令行界面。
苏晚的手指,放在了键盘上。
这一次,她的速度不再是快,而是一种带着韵律感的精准。每一次敲击,都像是在弹奏一曲献给数字世界的镇魂歌。
复杂的动态口令,虹膜扫描,声纹验证,以及一串长达一百二十八位的密钥……
当最后一道验证程序通过后,屏幕上的绿色代码瞬间消失。
一个全新的界面,展现在她的面前。
那是一个庞大到难以想象的星图界面,无数的光点在黑暗的背景中缓缓流淌,每一个光点,都代表着一个服务器节点,或者一个信息库。
这里,是“幽灵网络”。
一个独立于全球公共互联网之外的,极少数顶尖学者和技术专家用以交流的学术解密网络。
能进入这里的,无一不是站在世界之巅的天才。
而她,代号“Zero”,是这个网络最早的构建者之一。
苏晚没有半分迟疑,她调出了一个从未对任何人开放过的私人数据库,将刚刚拍摄的笔记符号,全部上传。
“启动‘源’计划。”
她对着麦克风,用一种几乎听不出情绪的语调,下达了指令。
“比对目标:所有未归类古代语种、失落文明符号、私人手稿密文。”
“分析模型:混沌逻辑,反向构词法,非线性语法结构。”
“运算资源:调用‘星耀’一号至三号超算中心,百分之三十算力。”
随着她指令的下达,星图界面上,三个位于全球不同角落的庞大星团,瞬间亮起了刺目的光芒。海量的数据流,如同决堤的洪水,涌向了苏晚建立的分析模型。
这是真正的用超算,去穷举一种未知语言的一切可能性。
这种级别的运算,每一秒钟消耗的电力和资源,都足以让一个小国家的电网直接崩溃。
但苏晚的眼睛,一眨不眨。
她不在乎。
为了解开母亲留下的秘密,她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
走廊的另一头。
薄靳寒的书房内,灯火通明。
他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手中端着一杯威士忌,琥珀色的酒液在杯中轻轻晃动,映着他深邃难测的眼眸。
他没有看窗外的夜景,目光的焦点,似乎穿透了墙壁,落在了走廊尽头的那扇门上。
从回来到现在,已经快一个小时了。
她的房间里,没有任何动静。
连灯都没有开。
她拿到那本笔记后,会做什么?
薄靳寒抿了一口酒,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却压不住心底那份莫名的烦躁。
他拿起手机,拨通了唐辰的电话。
“老板?”电话那头,唐辰的声音带着几分刚从睡梦中被叫醒的迷糊。
“睡了?”薄靳寒的声音,清冷如常。
“没,没睡!在为老板的事业发光发热,随时准备接受指示!”唐辰一个激灵,瞬间清醒,求生欲爆棚。
薄靳寒没有理会他的贫嘴,直接切入正题。
“去查一下,世界上最顶尖的密码学家,还有符号学家,整理一份名单给我。”
“密码学家?”唐辰愣了一下,“老板,您这是……遇到什么难题了?”
“以备不时之需。”薄靳寒言简意赅。
“好的,没问题。还有别的吩咐吗?”
薄靳寒沉默了片刻,脑海中浮现出苏晚在拍卖会上,回头看向潘多拉组织成员时的那个眼神。
警惕,敏锐。
完全不像是一个养在深闺的柔弱小姐。
“另外,”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今晚在拍卖会上,和我们竞价的那个‘潘多拉’,我要他们所有的资料。”
“明白。”唐辰立刻应下,语气也变得严肃起来。
挂掉电话,薄靳寒将杯中剩余的酒一饮而尽。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一种有什么东西,正在脱离他掌控的感觉。
而失控的源头,就是那个女人。
他放下酒杯,揉了揉眉心,最终还是没有去敲响那扇门。
他给了她空间。
也想看看,她到底能做到什么地步。
……
苏晚的房间里。
时间,在极致的安静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超算的运算速度快到恐怖,但需要比对和分析的数据,也同样浩如烟海。
苏晚就那么静静地坐着,盯着屏幕。
她的思绪,却不受控制地飘回了很多年前。
那个同样有月光的夜晚。
母亲将一本一模一样的笔记,塞进年幼的她的怀里。
“倾倾,记住,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让任何人看到它。这是妈妈留给你……唯一的路。”
母亲的脸上,带着她看不懂的悲伤和决绝。
她的手,冰冷刺骨。
第二天,她就再也没有见过母亲。
顾家的人告诉她,她的母亲,抛下她,跟别的男人跑了。
她不信。
一个字都不信。
她的母亲,是世界上最爱她的人,怎么可能抛下她。
这些年,她一边在顾家隐忍求生,一边疯狂地学习一切能够让自己变强的知识,她建立起庞大的商业帝国和信息网络,就是为了有一天,能找到母亲失踪的真相。
而这本笔记,是唯一的线索。
“滴——”
一声轻响,将苏晚从痛苦的回忆中拉了回来。
屏幕上,跳出了一个分析结果窗口。
【匹配度7.8%】
【基础语种识别:疑似‘苏美尔’楔形文字变体。】
【语法结构:识别失败。】
【高频符号分析:符号‘潘多拉’,出现次数173次,无法解析,疑似签名或关键索引。】
看到第一行结果,苏晚的呼吸,蓦地一窒。
苏美尔楔形文字。
那是在几千年前,就已经彻底失传的,人类最古老的文字之一。
母亲,为什么会用这种文字来写笔记?
她的手指,有些僵硬地点开了详细分析报告。
报告中,程序将笔记中的符号,和数据库里的楔形文字进行了逐一比对,将一部分能够勉强对应的基础词汇,翻译了出来。
因为缺少语法结构,翻译出的内容,只是一些零碎的,不成句的单词。
【……血液……】
【……基因……序列……】
【……觉醒……】
【……潘多拉……是钥匙……也是……诅咒……】
【……逃……】
【……保护……我的……倾倾……】
当看到最后那几个字时,苏晚的视线,瞬间模糊了。
眼泪,毫无预兆地,大颗大颗地砸落下来,滴在冰冷的键盘上。
不是抛弃。
从来都不是。
她的母亲,到最后一刻,想的都是要保护她。
那颗被她用坚硬外壳包裹了十多年的心,在这一刻,被这几个残缺的单词,击得粉碎。
原来,她不是不被爱的小孩。
原来,她也曾被那样深切地,用生命去爱着。
她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身体却因为极致的压抑,而剧烈地颤抖起来。
窗外,月色依旧。
但黎明前的黑暗,似乎比任何时候,都要更加漫长。
她不知道哭了多久,直到眼泪流干,情绪才慢慢平复下来。
她擦干脸上的泪痕,通红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坚定的光。
【潘多拉……是钥匙……】
苏晚的目光,死死地锁定了屏幕上的这句话。
她想起了那个神秘组织的徽章,想起了他们对这本笔记的志在必得。
或许,解开这本笔记的真正密码,不在笔记本身。
而在那个,名为“潘多-拉”的组织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