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墙内的阴冷与杀机被远远抛在身后，摄政王府的马车载着身心俱疲的萧锦颜，行驶在返回的路上。车窗外的街市喧嚣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膜，无法穿透她内心的冰寒。
皇后的杀意，柳盈盈的挑衅，端妃绝望的恳求，还有皇长子脉象中那丝隐晦的毒滞……这一切如同沉重的枷锁，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然而，在这极致的压力之下，她的头脑却异常清醒。
皇后为何如此急于灭口？仅仅是因为她可能威胁到后位，或是因为她与赵珩走得太近？恐怕不止如此。端妃提供的线索——皇后曾在云贵妃失踪前去过云裳宫——像一道惊雷，照亮了迷雾的一角。云贵妃的失踪，皇后必定脱不了干系！而她萧锦颜，因为展露出的“医术”和对蛊毒的“了解”，恐怕已经被皇后视为可能揭开当年真相的隐患！
还有皇长子……那孩子脉象中的异常，若真是皇后所为，其心肠之歹毒，简直令人发指。这不仅是为了铲除潜在的皇位竞争者，更是对端妃、对赵珩（或许因为云贵妃之事）的报复和威慑。
马车在王府门前停下，萧锦颜深吸一口气，敛去所有外露的情绪，恢复了惯有的沉静。她需要立刻见到赵珩。
然而，刚踏入府门，墨羽便迎了上来，脸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才人，王爷在书房等您。出事了。”
萧锦颜心中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她：“何事？”
“北狄大巫兀术……死了。”
什么？！萧锦颜脚步一顿，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兀术死了？那个深不可测、可能与“玄冰髓”和“换命禁术”有关的北狄大巫，竟然死了？！
“怎么死的？”她急声问道，一边快步跟着墨羽往书房走去。
“一个时辰前，被发现死于他在城外的居所。表面看是突发恶疾，七窍流血而亡。但……”墨羽压低声音，“我们的人在现场，闻到了极淡的‘梦罗香’残留的气息。”
梦罗香？萧锦颜瞳孔微缩。这是一种极为罕见的迷香，无色无味，能让人在睡梦中无声无息死去，死后症状与突发恶疾极其相似。若非极其精通药理毒术之人，绝难察觉。这绝非意外！
是慕容翊？！他得知“牵丝蛊”的真相后，怒而杀之？
不，不对。慕容翊性格暴烈，若他动手，必然是轰轰烈烈，刀剑相向，绝不会用这种阴损隐秘的手段。
那会是谁？杀人灭口？
思绪飞转间，已到了书房。赵珩负手立于窗前，夕阳的余晖将他玄色的身影勾勒出一圈暗金色的光边，却驱不散他周身的冷冽。
“王爷。”萧锦颜行礼。
赵珩转过身，脸上看不出喜怒，但那双凤眸深处的寒意，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浓重。“你都知道了。”
“是。”萧锦颜点头，“梦罗香……绝非北狄手段。是灭口。”
“能在我们严密监控下，悄无声息地除掉兀术，对方手段非同小可。”赵珩走到书案前，上面摊着一张京城舆图，兀术的居所被朱笔圈出，“而且，时机拿捏得恰到好处。就在慕容翊与他彻底撕破脸，即将可能从他口中撬出秘密的时候。”
萧锦颜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对方知道慕容翊会去找兀术麻烦，甚至可能一直在暗中推动！他们怕兀术落在慕容翊手里，或者落在我们手里，会泄露不该泄露的秘密，所以抢先一步，杀人灭口！”
这个“对方”，嫌疑最大的，就是柳家，以及他们背后的皇后！
“柳承明今日告病，未曾上朝。”赵珩冷冷道，“皇后那边，凤仪宫一切如常。”
真是好快的动作，好干净的善后！
“兀术一死，慕容翊体内的‘牵丝蛊’便成了无解之谜，他对北狄内部的仇恨也将无处发泄，很可能再次将矛头对准大周。”萧锦颜分析着后果，“和谈彻底破裂，边境战火重燃，几乎已成定局。”
而这，恐怕正是皇后和柳家想要看到的局面！乱局之中，他们才好浑水摸鱼，巩固权势，甚至……实现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
“不仅如此，”赵珩的目光锐利如刀，“兀术一死，本王体内‘玄冰髓’之毒，以及母妃失踪的线索，也可能随之断绝。”
这才是他最在意的事情！云贵妃的失踪，一直是他心中最大的痛和执念。好不容易出现了可能与北狄秘术相关的线索，如今却戛然而止。
书房内陷入一片压抑的沉默。敌人隐藏在暗处，手段狠辣，布局深远，让他们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棘手。
就在这时，萧锦颜忽然想起了端妃的话。她上前一步，低声道：“王爷，今日在景仁宫，端妃娘娘告知了臣妾一件事。”
“说。”
“端妃娘娘说，云贵妃娘娘失踪前夜，皇后……曾去过云裳宫，两人似乎发生过争执。不久之后，云贵妃便离奇失踪了。”
轰——！
仿佛一道惊雷在书房炸响！
赵珩周身的气息骤然变得狂暴无比，书案上的纸张无风自动，他猛地转身，那双凤眸之中瞬间布满了骇人的血丝，如同濒临失控的凶兽，死死地盯住萧锦颜：“你……说什么？！”
那目光中的痛苦、暴戾和不敢置信，几乎要将萧锦颜吞噬。
萧锦颜强忍着那可怕的威压，清晰而肯定地重复道：“端妃娘娘说，皇后在云贵妃娘娘失踪前，去过云裳宫，并发生过争执。此事，是一位早已‘病故’的老嬷嬷偶然透露的。”
“陈——氏——！”赵珩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声音嘶哑破碎，带着刻骨铭心的恨意。他猛地一拳砸在身旁的梁柱上，那需要两人合抱的坚硬梁柱，竟被他砸得木屑纷飞，留下一个清晰的拳印！
他早就怀疑皇后与母亲失踪有关，却苦无证据！如今，终于有了明确的指向！虽然只是一个旁证，但足以让他心中的恨意如同火山般喷发！
萧锦颜看着他剧烈起伏的胸膛和那几乎要滴出血来的眼睛，知道这个消息对他冲击有多大。她没有出声打扰，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良久，赵珩才勉强压下那滔天的怒火和杀意，但眼神却变得更加幽深冰冷，如同万载寒冰。“很好……果然是她。”
他的声音恢复了平静，但那平静之下，却蕴含着足以毁灭一切的恐怖力量。
“王爷，如今兀术已死，线索似乎断了。但皇后既然与云贵妃娘娘失踪有关，那么，‘玄冰髓’之毒，是否也可能与她有关？”萧锦颜大胆推测，“若她与北狄某些势力早有勾结，获取此毒，并非不可能。”
赵珩缓缓走到书案前，指尖划过舆图上皇宫的位置，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看来，本王一直以来，都小瞧了这位皇嫂。她想要的，恐怕不止是后宫之权，儿子的太子之位……她想要的，是让所有碍眼的人，都彻底消失。”
包括他赵珩，包括可能威胁到她儿子地位的皇长子，也包括……所有知道她秘密的人，比如萧锦颜。
“王爷，如今敌暗我明，需从长计议。”萧锦颜提醒道，“皇后势大，在宫中经营多年，根深蒂固，若无确凿证据，难以动她分毫。而且，皇长子殿下那边……”
她将皇长子脉象异常，以及端妃的怀疑和恳求，简要告知了赵珩。
赵珩听完，眼中寒光更盛：“她对一个孩子都能下此毒手……果然毒妇！” 他沉吟片刻，道，“皇长子不能出事。不仅是为了端妃，也是为了制衡皇后。你既已答应端妃，便放手去做，需要什么，尽管开口。王府的资源，随你调用。”
这是给了萧锦颜极大的权限和支持。
“谢王爷。”萧锦颜心中稍定，有赵珩的支持，她在宫中行事会方便许多。“当务之急，是找出皇长子被下毒的途径和证据，既能解救殿下，或许也能成为反击皇后的利器。”
“此事你全权负责。”赵珩看着她，目光深邃，“至于皇后和柳家……本王自有计较。他们既然掀了桌子，那就别怪本王……把这天，也捅个窟窿！”
他话语中的决绝与杀意，让萧锦颜都感到一阵心惊。
她知道，平静的日子彻底结束了。从这一刻起，赵珩与皇后之间，将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而她自己，也已无法置身事外。
她抬起头，望向窗外渐渐笼罩下来的夜幕，眼神坚定。
既然无法逃避，那便迎战吧。
在这权弈迷局中，她不仅要活下去，还要……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