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老金头分别后,林燚心中沉甸甸的,既有前路的迷茫,更有对那份亦师亦友情谊的不舍。
沿着东方,走了一段距离后,忍不住再次回望。村庄早已隐没在昏暗的地平线下,只剩下那片生活了短暂却印象深刻的山坳轮廓,以及或许还站在村口的那道佝偻身影。
林燚用力甩了甩头,将那份酸涩的情绪压下,握紧了怀中那枚冰凉的令牌,目光重新变得坚定。
最初的几天,孤独感如同冰冷的潮水,无时无刻不在侵蚀着他。耳边不再有老者喋喋不休的“指导”和吹牛,只有荒野的风声和自己单调的脚步声。
休息时,会下意识的将干粮分成两份,拿起那份较大的准备递出去时,手才僵在半空,意识到那个总会笑嘻嘻凑过来的老头已经不在了。
夜晚点燃小小的,尽可能隐蔽的篝火时,跳跃的火光映照出的只有自己孤单的影子,他总会恍惚觉得,下一秒就会有个声音从阴影里冒出来,点评他的火苗“歪了”或者“烟太大了”。
无比怀念村庄里那简陋却安稳的石屋,怀念那份粗糙却管饱的干粮,更怀念那种有人声相伴的感觉。
但每当这时,就会握紧令牌,想起老金头那双充满复杂情绪的眼睛和那句“你的天地不在这里”。
睹物思人,心中难免酸涩。但林燚很快便将这份思念压入心底,转化为更加极致的警惕和生存的意志。
运用着从老金头那里学来的一切——如何寻找岩缝渗水,如何辨认那些苦涩却能果腹的块茎等,如何利用地形避开大型魔物的活动区域。
每一次成功找到水源,每一次设置陷阱有所收获,都能让他对独立在这片残酷土地上活下去多了一分实感。然而,真正的考验总在不经意间降临。
夜色浓稠如墨,寒风在奇形怪状的岩林中穿梭,发出鬼哭般的哽咽。
林燚蜷缩在一道仅容一人侧身进入的狭窄岩缝最深处,呼吸悠长而微弱,身体本能地汲取着稀薄的天地灵气修复白日消耗的精力。
他的伪装做得极好,几乎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生存本能已刻入骨髓。
然而,致命的威胁往往源于最微小的疏忽。一只魔化鬣狗,凭借着远超寻常的灵敏嗅觉,早已锁定了这片区域残留的、那一丝与众不同的活物气息与极淡的血腥味,来自林燚傍晚时分烤食的一只小兽。
它矮小的身躯紧贴地面,让它移动起来悄无声息,如同鬼魅,幽绿的眼眸在黑暗中闪烁着饥饿与贪婪的光芒,速度极快地向岩缝逼近。
林燚在一股冰冷刺骨的杀意刺激下猛然惊醒!
双眼骤然睁开,瞳孔在黑暗中急速收缩,只见岩缝入口处,一张布满狰狞獠牙、滴淌着恶臭黏涎的血盆大口正疯狂的试图挤进来,腥风扑面!
“该死!”林燚心脏几乎漏跳一拍,瞬间冷汗浸透后背!
战斗经验的匮乏在此刻暴露无遗。危急关头,他犯了一个致命错误——身处绝地,第一反应竟是下意识地向后猛缩,试图拉开距离!却忘了身后是冰冷坚硬的岩石,根本退无可退!
就是这瞬间的迟疑与战术失误,给了魔物可乘之机!
“嘶啦——!”
那魔化鬣狗尖锐如钩的前爪闪电般探入,精准无比地狠狠抓在林燚试图后蹬发力的小腿上!
剧痛钻心!林燚甚至能听到利爪撕裂皮肉、刮过骨头的可怕声响!温热的鲜血瞬间涌出,染红了他的裤腿和身下的地面!
若非长期修炼火灵之力让他的体质远超常人,肌肉骨骼更为坚韧,这一爪足以将他小腿直接撕断!
“呃啊!”林燚痛得闷哼一声,额头青筋暴起。
吃亏了!一个结结实实的大亏!剧痛和死亡的阴影让他大脑嗡嗡作响。
但下一刻,求生的本能和愤怒的火焰压倒了一切!老金头那些看似不着调、却在无数次吹牛中夹杂的零碎战斗经验,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
“狭路相逢,退不了就别退!挤在一起,比的不是招式,是谁更狠!谁更不怕死!”
“火这玩意,近了身比啥都管用!烫他!往他眼珠子、鼻子、嘴里招呼!哪里嫩烫哪里!”
“畜生!滚!”林燚眼中闪过一抹疯狂的厉色,不再后退,反而忍着钻心剧痛,腰部发力,猛的向前一顶!同时,体内火灵之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近乎狂暴的向右掌心疯狂汇聚!
他不是要释放火球,而是将所有力量压缩于一点,进行零距离灼烧!
岩缝狭窄,魔化鬣狗的脑袋大半个挤进来,正试图扩大战果,根本没想到猎物竟然反扑!
林燚燃烧着赤红火焰的右掌,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精准的按在了鬣狗最为敏感的鼻子上!
“嗷呜呜——!!!”
那魔化鬣狗遭受重创,发出一声撕裂夜空的凄厉惨嚎,猛地从岩缝中暴退而出,速度快得带起一阵腥风。
在地上疯狂地打滚、甩头,试图扑灭鼻子处燃烧的火焰和那钻心的剧痛,焦糊恶臭弥漫开来。
林燚强忍左腿传来的撕裂般剧痛,趁机猛地从岩缝中扑跃而出!
动作因为腿伤而显得踉跄笨拙,落地时伤腿一软,险些直接摔倒,他不得不单手撑地才稳住身形,鲜血立刻从腿部的伤口渗出更多。
速度差距瞬间显现!
就在林燚身形未稳的刹那!那鬣狗竟强忍着眼睛和鼻子的灼痛,凭借着野兽般的凶性和对血腥味的极度敏感,四肢猛地蹬地!
嗖——
它的身影几乎化作了一道贴地疾驰的黑色闪电!不再是扑击,而是利用其矮小的体型和极限的速度,直窜林燚受伤的左腿!意图极其明确,先彻底废掉猎物的行动能力!
太快了!林燚甚至来不及完全站直身体!
他瞳孔急剧收缩,死亡的寒意瞬间攫住心脏!左腿剧痛且无法发力,躲闪已然不及!
“该死!”他只能拼命将身体重心向右倾斜,同时将凝聚了残余火灵力的左臂猛地向下格挡!这是他唯一能做的防御!
噗嗤!
鬣狗锋利冰冷的牙齿精准无比地咬穿了他格挡的左臂!撕裂感瞬间传来,骨头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巨大的冲击力撞得林燚整个人向右歪斜,伤腿根本无法支撑,眼看就要被扑倒在地!
一旦倒地,面对这种以速度和撕咬见长的魔物,将是必死之局!
“吼!”鬣狗眼中闪烁着残忍的光芒,咬合力道加剧,试图彻底撕碎他的手臂,同时后腿蹬地,想要将他拖倒!
恐怖的压迫感如同实质,几乎让林燚窒息!剧痛和死亡的威胁刺激着他每一根神经!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林燚眼中闪过一抹疯狂的狠色!
拼了!
他不再试图稳住身形,反而借着被冲击的歪斜力道,腰部猛地发力,将全身的重量和残存的所有力量,都灌注到右臂之上!
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丹田内最后一丝火灵力被疯狂压榨、抽取,经脉甚至传来灼烧般的刺痛感!所有的意志、所有的求生欲,都凝聚于这一点!
火焰指剑!
指尖骤然亮起刺眼的白光,高度压缩的火焰散发出极致的高温,周围的空气都为之扭曲!
那鬣狗似乎也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想要松口后退,但它的利齿还深深嵌在林燚的左臂骨中!这一瞬间的阻滞,决定了生死!
“给我死!!!”林燚发出一声嘶哑的咆哮,右臂如同绷紧后弹开的强弓,带着一股决绝的惨烈气势,猛地向前捅出!不再是技巧性的刺击,而是最野蛮、最直接的贯穿!
角度刁钻至极!避开疯狂摆动的头颅,精准无比地捅入了鬣狗颈部下方毫无防护的、相对柔软的咽喉深处!
嗤——!!!
令人牙酸的灼烧声响起!极致的高温与狂暴的火灵力瞬间从内部爆发开来!
魔化鬣狗的身体猛地僵直,如同被瞬间冻结!暴凸的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和痛苦!
咬合力道瞬间消失,喉咙里发出“咯咯”的、被瞬间烧焦的血块和气管堵塞的可怕声响!浓烟和焦臭物质从它的口、鼻、耳朵以及颈部的伤口处疯狂喷涌而出!
林燚猛地将鲜血淋漓、几乎失去知觉的左臂从鬣狗僵硬的嘴中抽出,同时踉跄着疯狂向后倒退,每一步都牵动着腿部和手臂的剧痛,最终再也支撑不住,单膝重重跪倒在地,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如同拉风箱般艰难,眼前阵阵发黑。
那鬣狗的尸体僵硬地站立了诡异的一瞬,然后才沉重地砸在地上,抽搐了两下,彻底没了声息。
然而,就在林燚精神稍稍松懈,准备立刻处理伤口、打坐恢复的刹那。
“吼!!”
“嗷!!”
两声更加狂暴、充满了嗜血与贪婪的嘶吼,如同惊雷般从他左右两侧不远处的巨石后猛然炸响!
林燚猛地抬头,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
只见月光下,两只体型远比魔化鬣狗庞大、形态更加狰狞可怖的魔物,已然显露出身影!
一只是人立而起、覆盖着骨刺的熊状魔物,另一只是体表流淌着黏液、长着多条触须的爬行类魔物!
它们显然是被刚才激烈的打斗声、灵力的剧烈波动以及浓重的血腥味吸引而来!一左一右,巨大的阴影已然将受伤的林燚笼罩!那四只闪烁着残忍光芒的眼睛,死死地锁定了他!
刚刚经历死里逃生的血战,身受重创,灵力枯竭…真正的死亡危机,竟不容喘息地再次降临!
林燚的心瞬间沉入了无底冰渊,但极致的恐惧反而催生出一股冰冷的疯狂。他艰难地、一点点地重新站直身体,不顾汩汩流血的伤口,疯狂压榨着丹田内最后一丝火灵之力。
掌心,一缕微弱却顽强的火苗,再次艰难地、倔强地重新燃起。
绝境,已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