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中心内，死寂得能听见每个人的心跳。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个年轻的代理总指挥身上。
屏幕上，【四翼墟龙】那庞大的身躯几乎占据了整个战术影像。
而在它那狰狞的利爪之下，蒙正将军的身影，渺小得如同尘埃。
重炮能伤到那头怪物吗？
不能。
陈平秋比谁都清楚。
“天罚”阵列，是人类对虚空能量理解的极致体现，是足以威胁到四阶存在的国之重器。
但，也仅此而已。
面对这头连蒙正将军的【山河之壁】都能轻易撕碎的恐怖存在。
“天罚”的饱和式攻击，最多……也就是给它挠痒痒。
甚至，可能连挠痒痒都算不上。
反而，此时此刻的蒙正，却不可能抵挡得了那样的攻击。
那足以蒸发山峦的恐怖能量，会第一时间将蒙正的身体彻底气化。
连一丝灰都不会剩下。
用毫无意义的攻击，去亲手终结一位护国英雄的最后一丝生机。
这，才是那头畜生真正的目的。
它在逼迫人类，做出选择。
它在欣赏人类，在绝望中的挣扎和内讧。
陈平秋缓缓地，放下了手。
他的动作很轻，却仿佛有千钧之重，让整个指挥中心的气氛都为之一滞。
“取消‘天罚’打击序列。”
他的声音响起，平静，冰冷，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
“什么？！”
一名作战参谋猛地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声音嘶哑：“指挥！可是……”
“没有可是。”
陈平秋打断了他，目光依旧锁定着屏幕。
“将军的牺牲，是为了给我们争取时间，是为了让更多的人活下去。”
“他的意志，是守护。”
“而不是让我们，用他的身体作为目标，去发泄毫无意义的愤怒。”
“我不会让将军的归宿，变成一场被敌人玩弄于股掌之上的笑话。”
“更不会，让他的名字，与‘被友军炮火击杀’这种耻辱，联系在一起。”
“这是对英雄的亵渎。”
一番话，字字如冰，砸在每个人的心头。
指挥中心里，再没有任何人出声反对。
只剩下压抑的、粗重的呼吸声。
是的。
将军已经败了。
人类已经败了。
现在要做的，不是不切实际的报复，而是……接受现实。
然后，在废墟之上，尽可能地保留最后的火种。
“命令。”
陈平秋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他的语速变得极快，一道道指令清晰地从他口中发出，再也没有半分犹豫。
“所有在外执行接应任务的‘鹏’级运输机编队，立刻返航！”
一名负责空域调度的军官身体一僵，嘴唇颤抖着：“指挥……二层据点还有超过八千名战士正在等待接应……”
陈平秋的眼神扫了过去，那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死寂的寒潭。
“我再说一遍，立刻返航。”
“以那个怪物的速度，运输机现在过去，只是徒增伤亡。”
“那八千名战士……”
“他们是军人。”
陈平秋的声音冷酷到了极点，“他们知道自己的使命。”
那名军官的眼眶瞬间红了，他猛地站直身体，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声音哽咽，却无比洪亮。
“是！”
陈平秋不再看他，继续下令。
“命令，所有低阶觉醒者，立刻编入最后的撤离序列，三十分钟内，必须离开补天城。”
“命令，所有尚在城外的高阶觉醒者，即刻回城。”
“将最终撤离范围，收缩至补天城外围，一百公里。”
最后一道命令下达，整个指挥中心的所有人都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撤离范围，收缩至一百公里。
这句话的潜台词是……
放弃一百公里外的所有区域。
放弃那些区域里，所有来不及撤离的据点，所有来不及转移的平民。
这是一个血淋淋的决定。
将地图上大片的区域，连同上面数以万计的生命，用一道冰冷的红线，直接划入了“死亡”的范畴。
没有人再说话。
绝望，如同浓得化不开的墨，浸染了整个空间。
陈平秋转身，离开了指挥中心。
他再次登上了那面高耸的城墙。
风，更大了。
带着一股腐朽和血腥的气息，吹得人脸上生疼。
城内，最后的警报声拉成长长的一条，尖锐而悲怆。
曾经繁华的街道，此刻空无一人，只剩下被风卷起的废纸和尘土。
一队队“鹏”级运输机，正从远方的云层中穿出，带着满身的风霜，降落在城内的军用机场。
它们回来了。
但它们带回来的，不是幸存者，而是更深的绝望。
远处，地平线的尽头，那片代表着【四翼墟龙】领域的暗紫色，已经肉眼可见。
它正在靠近。
不快。
甚至可以说是……悠闲。
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缓缓地，向着这座人类在北境最后的堡垒，施加着死亡的压力。
陈平秋就这么站着，望着。
……
冰冷的金属地板，带着潮湿的空气，从脚底传来。
方君走下“鹏”级运输机的舷梯，有些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这里是蓬莱城。
华夏三大浮空城之一，镇守“天之痕”的最终堡垒。
到处都是穿着不同制服、行色匆匆的工作人员。
巨大的全息屏幕悬浮在半空中，循环播放着“战略性撤离有序进行”的新闻。
周围，是和他一样，从归墟之眼防线各个据点撤离下来的幸存者。
一张张脸上，写满了疲惫、恐惧，和对未来的茫然。
“孩子，快跟上！去那边登记！”
一名穿着白色制服的引导员，轻轻推了推他的后背。
方君“哦”了一声，麻木地跟着人流向前走。
他不想来这里。
他原本想在补天城坚持到最后。
可是，自己跟随的那个小队长，一个手臂上纹着猛虎的壮汉，不由分说地将他按上了运输机。
“小子，我们这些老骨头死不足惜！”
“你们这些年轻人，才是华夏未来的希望！”
“给我好好活下去！”
希望？
方君低头看了看自己空无一物的手。
他感受不到任何希望。
他只觉得无边的无力与弱小。
他想起了那个男人。
那个让他免于被虚空异兽蚕食，将他带到补天城的男人。
陆禾。
那个名字，如同烙印一般，刻在了他的灵魂深处。
他想去见他。
可是……
方君抬起头。
云海翻腾，钢铁的建筑群在云层中若隐若现，充满了未来与科幻的感觉。
这里是觉醒者的世界。
而稷下学宫，更是这个世界最顶尖的圣地。
他一个凡人，一个没有觉醒的普通少年，凭什么进去？
他连靠近的资格都没有。
“都怪我……太弱了……”
方君咬了咬牙。
人群中，传来压抑的议论声。
“听说了吗？那头【四翼墟龙】，是五阶！蒙正将军拼了命，都没把它怎么样！”
“天呐，那是什么概念？”
“我们人类……真的有未来吗？”
“别灰心！我们还有稷下学宫！还有那些传说中的天骄！”
“陆禾队长不是刚刚才灭了整个倭国吗？他一定有办法的！”
“对！还有陆禾队长！”
听到那个名字，方君的身体猛地一震。
是啊。
那个男人，创造了那么多次奇迹。
或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