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野缓缓抬起头,目光再次投向那片光怪陆离、扭曲畸变、无限重复的海天尽头,眼神深处,第一次涌上了真正的、面对无解深渊的茫然。
“整个海岛……都是幻境。”
他的话语在空旷的海滩上回荡,却得不到任何回应,只有海浪机械地重复着拍打沙滩的声音,像是在附和,又像是在嘲笑。
旺旺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情绪,用脑袋轻轻蹭着程野的腿,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声。
程野蹲下身,摸了摸旺旺的头,眼神逐渐坚定起来。
既然这海岛是幻境,那制造这幻境的人或者力量,必然有着某种目的,也一定留下了破局的线索。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四周,试图从这看似毫无破绽的幻境中找到一丝异常。
突然,他的视线定格在了远处的海平面上,那里,有一团模糊的光影在闪烁,像是某种指引,又像是陷阱。
程野深吸一口气,体内那股新生的力量在蠢蠢欲动,他知道自己没有退路,只能向前。
他迈开脚步,朝着那团光影走去,每一步都踏得坚实而有力,仿佛要将这幻境踏碎。
随着他的靠近,那团光影逐渐清晰起来,竟然是一座若隐若现的灯塔,矗立在海天相接之处,散发着柔和而神秘的光芒。
程野加快了脚步,他知道,这或许就是他离开这幻境的关键。
当他终于走到灯塔脚下时,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他笼罩,他只觉得眼前一花,整个人便消失在了原地。
眼前的光影如同被打碎的琉璃般剧烈扭曲、旋转,瞬间吞噬了程野的身影。那并非寻常传送的失重或眩晕,而是一种被强行从原有“画布”上剥离的撕裂感。
嗡。
体内刚刚达成微妙平衡的冰丝网络与熔岩核心,在这空间转换的瞬间猛地一震!
并非失控的暴动,而是一种被更高维度力量强行“剪切”粘贴时产生的、源自本能的排斥与颤栗。
玄冰封印的冰丝应激般收紧,试图锚定他动荡的灵魄;熔岩核心则发出一声沉闷的低吼,灼热的洪流在狭窄的“河道”中激荡奔涌,试图对抗这外来的规则。
程野只觉得意识被狠狠抻长又猛地压缩,五感在刹那间陷入一片混沌的虚无。
没有声音,没有色彩,只有一种纯粹的、冰冷的“置换”感,如同被投入了某种无形巨兽的消化腔。
“呜……”
一声微弱却清晰的呜咽穿透了这片感官的混沌,紧贴在他腿侧的温热触感并未消失。
旺旺!它小小的身体同样在承受这撕裂般的传送,那声呜咽里充满了不适,死死依附着他,成了这片虚无中唯一真实的坐标。
程野下意识地收紧臂膀,将那份依赖更深地拥住,新生的意志力强行压下体内翻腾的能量,将感知凝聚成一道坚韧的锚索,牢牢系住自身与旺旺的存在。
这诡异的置换感只持续了极其短暂的刹那,或许连一息都不到。
啪嗒。
脚下传来坚硬、冰冷、平整的触感,瞬间取代了沙砾的松软。
同时,那混沌的虚无如同潮水般急速退去。
程野猛地睁开眼。
刺目的白光——并非自然的天光,而是某种冷硬、恒定、毫无生气的人造光源——从四面八方涌来,瞬间填满了他所有视野。
瞳孔骤然收缩,生理性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溢出,他下意识地眯起眼,抬手遮挡。
适应了刹那,视野才勉强从强光的灼烧中恢复。
没有海风,没有浪涛,没有咸腥的气息。
只有一片绝对的、令人窒息的……寂静。
他正站在一个狭长的通道内。通道的墙壁、天花板、地面,皆由一种非金非石的银灰色材质构成,表面光滑如镜,反射着那无处不在的恒定冷光,将整个空间映照得一片惨白,毫无阴影。
空气干燥、冰冷,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金属气息,彻底洗去了海岛上残留的汗腥与血腥。通道笔直地向前延伸,消失在目力所及的尽头,仿佛没有终点。
“呜汪?”旺旺从他怀里探出头,湿润的鼻翼快速翕动,黑亮的眼睛里充满了极度的困惑和警惕。它显然也感受到了环境的剧变,喉咙里发出不安的低鸣,小小的身体微微绷紧,紧贴在程野胸前。
程野缓缓放下遮挡光线的手,目光如刀锋般扫视着这个诡异的空间。
体内的熔岩核心与玄冰封印在传送结束的瞬间便沉寂下来,但那并非平静,而是一种如临大敌般的蛰伏。
冰丝网络不再震颤,却绷得如同最坚韧的弓弦;熔岩核心也不再脉动,其深处只余下一种滚烫的、蓄势待发的死寂。它们对这新环境的排斥感,比面对那片虚假海洋时更为强烈,更为……忌惮。
他尝试着调动一丝感知力,沿着新生的“通道”小心翼翼地探向四周的空气、墙壁、地面。
反馈回来的,是一种冰冷的、绝对的“实感”。
墙壁坚硬无比,绝非幻影;空气真实流动,带着金属的冰冷粒子。
这触感无比真实,却又冰冷得毫无生机,与自然造物的质感截然不同。
每一寸墙壁、每一方地面,都散发着一种精密、冷漠、被彻底掌控的气息。这里不是幻境模拟出的虚假,而是某种……被精心构建的、牢不可破的囚笼。
“汪呜……”旺旺的呜咽声更低了,小小的身体在他臂弯里不安地扭动,黑亮的眼珠死死盯着前方空无一物的通道尽头,仿佛那里潜伏着无形的威胁。它敏锐的感官显然捕捉到了程野未能察觉的、更深层的危险信号。
程野的眉头紧锁,新生的感知力如同无形的丝线,在冰冷的空气和光滑的壁面间谨慎地游移、试探。
没有能量陷阱的波动,没有生命存在的迹象,甚至连空气的流动都遵循着一种恒定的、单调的循环,如同被设定好的程序。
他尝试着向前迈出一步。
嗒。
脚步声在狭长而光滑的通道里异常清晰,带着一种空洞的回响,远远传开,又被尽头那片刺目的白光无声吞噬,没有激起任何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