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的世家府邸里,更是愁云惨淡。
李家长子曾被断定为百年难遇的奇才,三岁能辨灵气色泽,五岁可引灵气入体,七岁已经小有所成。
少年额上渗满冷汗,喉间发紧,往日如呼吸般自然的“感知引气”,此刻竟比登天还难。
族老颤巍巍地摸上他的脉门,脉象平稳,却感受不到丝毫灵气流动,老泪瞬间砸在青砖上:“天……天赋没了,连灵根都像是从未出现过……”
最惨烈的莫过于斩龙术士家族。
祠堂内,檀香燃到尽头,灰烬簌簌落在供桌上。
家主枯坐在太师椅上,指尖捻着祖传的云纹玉佩。
玉佩曾能随他心意发出云气雾障,此刻却只剩一块冰凉的死玉。
他忽然低低笑了起来,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受罪于天,此为天弃,此后,术士当为绝唱。”
“说不定过个十年百年,后人提起‘术士’,只会笑说是骗吃骗喝的神棍吧?”
话音未落,他忽然仰起头,发出一阵癫狂的大笑,“哼哈哈哈——”
长老脸色煞白,猛地起身,“家主!家主!”
他快步上前,想扶住笑得浑身颤抖的家主,却被笑声里的绝望刺得心头发紧。
——家主莫不是疯了吧?
现在正值风雨飘零,家族再受不起一点风雨。
家主若再垮了,这家族……怕是真要散了。
片刻,家主清醒过来,
“该提醒过的我们已经提醒过了。”
“走,我们马上搬家,这地方不能留了。”
……
御书房,皇帝正高兴于钦天监说的天地灵气上涨。
斩龙令下后的第七日,御花园里的牡丹一夜绽开到碗口大,太液池的锦鲤鳞片泛出莹光,连宫墙根的苔藓都绿得发亮。
到第十四日,晨起的雾气里竟裹着细碎的金芒,吸一口都觉神清气爽,京城里的老人都说,这是百年难遇的祥瑞。
在他看来,此乃大吉之象。
这是天地在宣告,他斩去龙脉的正确性。
这是天地在嘉奖他,承认他未家皇室的正统。
如今乃是斩龙后的第二十一日,他正期待着钦天监或者锦衣卫传来新的祥瑞。
那些老臣叩首泣血之言不过是愚昧之说,什么“龙脉连天地,亦连人族气运啊!”。
他未家才是真正的天子,得天之应。
一定程度上,这些“祥瑞”抹去了他心中的不安。
“陛下,钦天监监正求见。”
内侍完全不见了前几日的喜气洋洋,生怕皇帝记住自己似的,把头低得死死的。
皇帝心中大喜,没注意到这细节,但是皇帝身边的贴身大太监却注意到了这件事,他心中闪过不安,可别是……
“快宣!”
“宣,钦天监监正,觐见!”
钦天监监正再次入殿,却没了先前的喜色,反是面色惨白,跪在石砖地面上浑身发颤,
“陛下……陛下,臣罪该万死!”
皇帝正对着铜镜端详自己鬓边新冒出的黑发——灵气滋养下,他竟觉精力充沛了许多,见监正这副模样,眉头当即皱起:
“何事惊慌?灵气不是仍在涨么?”
他却没注意,转头的瞬间,其发丝当即变得愈加苍白,远甚斩龙之前。
大公公惊恐发现此景,当即低下头不敢再看。
“回陛下,是在涨……但这灵气是虚的,我们钦天监全体术士的修为尽数化、化为乌有。”
“恐怕,这不是嘉奖,是……大凶之兆。”
说到后面,监正的声音压低,似要压制住内心的恐慌。
“放肆!”皇帝猛地拍案起身,龙椅发出沉闷的响声,“前几日你还说是祥瑞,今日就变了说辞?是想欺君不成!”
监正连连叩首,额头磕出了血:“臣不敢欺瞒!前几日是臣肉眼凡胎,只看表象……怕是这灵脉另有说法……”
皇帝僵在龙椅前,他忽然想起斩龙令下时,老臣那句“龙脉连人族气运”的哭喊,原来不是危言耸听。
他强撑着挺直脊背,厉声道:“一派胡言!退下!”
监正被内侍拖下去时,还在挣扎着喊:“陛下三思啊!快想法子续龙脉啊!”
殿门关上的瞬间,皇帝脸上的威严轰然崩塌。
他瘫坐回龙椅,低声道:“宣平安阁大学士。”
“是”,大公公不敢多言一句,皇后去世,这偌大皇宫没人敢多说话,生怕皇帝拿他开刀。
“等等,再去宣锦衣卫指挥使,……叫他搜集汇总最近附近的变化,特别是有些修行的家族。”
“是。”
见皇帝似乎并无追加诏令的意思,大公公赶紧退出大殿,叫另一个内侍伺候着。
很快平安阁大学士进入大殿之内,见气氛不太好,拜见皇帝后,便等着皇帝询问。
皇帝没说话,殿内气氛严肃。
半个时辰后,大公公引着锦衣卫指挥使到殿门口。
“陛下,指挥使到了。”
“宣。”
锦衣卫指挥使拜见之后,皇帝便颔首令他诵读统计到的信息。
指挥使垂首拱手,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锦衣卫特有的精准:
“启禀陛下,臣已命缇骑遍查皇城内外,各大家族与修行世家并无公开异动,府门皆闭。”
稍顿,他抬眼偷瞥了一眼御座上的皇帝,见龙颜沉凝,便继续奏道:
“灵气疯涨之下,并非(吉兆)……,臣查得,城中有修行传承的大族术士,近来多有异状,似乎是……苦修多年的修为竟如退潮般散了去。”
“城西张家的嫡长子,早已经摸到筑基门槛,如今丹田空空如也。”
说到此处,周显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几分凝重:“最显眼的是城南李家。”
“他家那七岁小儿,天生有感气之能,前几日还能指着院里的桃树说‘灵气如丝’,昨日缇骑去查时,那孩子再看桃树,只茫然道‘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说着,他头压得更低,“臣不敢欺瞒,这灵气虽涨,却像无根之水,那些术士非但不得益处,反倒是倒了大霉。”
“除了修为尽散,他们一下子连感知灵气的能力都失去了。”
“各家族多半是藏着这事,没敢声张,因此才显得格外安静。”
禀报结束,殿内的气压极低,皇帝手中捏着珠子的摩擦声极为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