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庐带来的消息与建议,如同在暗流汹涌的湖面投下一块巨石,彻底打破了观星斋内勉力维持的平静。玄玝可能动用非常手段的威胁迫在眉睫,而联合温不弃与林薇这步棋,虽险,却可能是破局的唯一希望。
陈默不再犹豫。借助柏庐留下的几味珍稀药材和自身与镇魂灯的深度共鸣,他强行压住伤势,用一日一夜的时间,将身体状态稳定在可堪一战的边缘。次日清晨,天光未亮,他便与墨守规、柏庐二人悄然离开观星斋,直奔城西那片层峦叠嶂、雾气缭绕的深山。
根据柏庐模糊的指引和林薇体内“钥匙”碎片可能产生的微弱共鸣,三人避开寻常山路,沿着人迹罕至的幽谷潜行。越往深处,空气越发清新,却也带着一股原始、蛮荒的气息,草木异常繁茂,奇花异草随处可见,但其中也混杂着一些散发着诡异药香或剧毒气息的植株,显然是经人刻意培育或改造过。
“温不弃那老小子,就喜欢钻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捣鼓他那些宝贝毒草。”柏庐一边拨开一丛带着尖刺的藤蔓,一边嘀咕道,语气中竟带着几分熟稔,似乎对温不弃的习性颇为了解。
陈默心中微动,却未多问。他全神贯注,灵觉如同蛛网般向前延伸,仔细感知着周围环境的细微变化。渐渐地,他捕捉到一缕极其微弱、却异常精纯的生命气息,与林薇的空灵之魂同源,却又多了一份坚韧与活力,仿佛枯木逢春,种子破土。同时,一股熟悉而又带着挑衅意味的药草腥气也隐隐传来。
“就在前面山谷。”陈默低声道,指向一处被浓雾笼罩的狭窄入口。
三人放慢脚步,收敛气息,小心踏入谷中。谷内景象与外界截然不同,仿佛踏入另一个世界。谷地中央,一片五彩斑斓、散发着氤氲雾气的药田赫然在目,其中种植的草药形态各异,有的妖艳欲滴,有的奇形怪状,皆非凡品。药田旁,一条小溪潺潺流过,溪水竟呈现出淡淡的碧绿色,散发着沁人心脾却又隐含一丝危险的药香。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溪边一块光滑的巨石上,盘膝而坐的林薇。
她依旧是那副单薄的身形,但气质已与往日判若两人。脸色红润,眼神清澈而坚定,眉宇间那份柔弱无助已被一种内敛的自信所取代。她双手结着一个奇异的印诀,周身笼罩着一层淡绿色的柔和光晕,光晕中,可见丝丝缕缕的草木精华正从药田中升起,汇入她的体内。而她额头原本那道淡化的鸦印处,此刻隐隐浮现出一个极其细微、却复杂精美的翠绿色符文,正随着她的呼吸微微闪烁,散发出磅礴的生命气息与一丝隐晦的秩序波动!
她竟在主动引导和炼化药田的草木精华,并以体内那“钥匙”碎片的力量为核心,进行修炼!温不弃的方法,虽然诡异,却似乎真的让她初步掌控了体内的力量!
“啧啧,这才几天功夫,这丫头进步神速啊!温老邪倒是捡到宝了。”柏庐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低声赞叹。
就在这时,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众人身后传来:“我说今天怎么喜鹊叫,原来是你们这几个不速之客。怎么,观星斋呆腻了,跑来偷学老子的独门秘术?”
三人回头,只见温不弃不知何时已靠在一棵歪脖子树下,手里拎着酒葫芦,一脸戏谑地看着他们。他目光扫过陈默,微微挑眉:“小子,命挺硬啊!秽渊之钥的滋味不好受吧?看样子是悟到点东西了?不然也不会跑来找我。”
陈默踏前一步,目光平静地迎向温不弃:“温前辈,晚辈此次前来,并非寻衅,而是有事相商。”
“哦?”温不弃灌了口酒,漫不经心道,“商量什么?商量怎么对付玄天宗那帮伪君子?还是商量怎么把我这宝贝徒弟拐回去?”
林薇此时也结束了修炼,睁开双眼,看到陈默等人,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感激,有疏离,也有一丝好奇。她轻轻跃下巨石,走到温不弃身边,并未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
陈默深吸一口气,开门见山:“皆有可能。玄天宗玄玝三日后设宴,恐非善局,意在镇魂灯与我等。幽冥教虽暂退,冥骨真身威胁未除。更关键者,‘源初九钥’现世,‘归一之劫’将至,此非一人一派所能应对之局。”
他目光扫过温不弃和林薇,语气诚恳而坚定:“守夜人内部分歧千年,心灯、破晓、巡天,路虽不同,其归一致。晚辈不才,愿效仿先贤,尝试汇流星火,共渡劫波。前辈医术通玄,行事不拘一格;林姑娘得天独厚,身负机缘。若愿携手,或可于这乱世中,开辟一番新局。”
他没有空谈大义,而是直指核心利害与共同目标,姿态不卑不亢。
温不弃听完,脸上的戏谑之色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罕见的认真。他盯着陈默看了许久,仿佛要将他灵魂看穿,忽然咧嘴一笑:“汇流星火?共渡劫波?小子,口气不小!你以为守夜人内部的烂账是那么好清算的?破晓一脉杀性太重,几乎死绝;巡天一脉神神道道,不知所踪;心灯一脉就剩你们几个老弱病残。拿什么汇流?”
他话虽尖锐,却并未直接拒绝,反而点出了现实的困境。
陈默不慌不忙,抬手虚引,怀中镇魂灯自发地散发出温润光芒,灯光之中,心灯的坚守、破晓的锐意、巡天的平衡三种意境交替流转,虽未融合,却已呈现出一种奇妙的共鸣与和谐!
“路在脚下,亦在心中。”陈默沉声道,“派系之分,源于理念,亦可超越理念。晚辈不敢妄言清算旧账,只愿以手中之灯,照见可行之路。前辈并非拘泥门户之人,林姑娘亦需在风暴中掌握自身命运。合则两利,分则俱损。此非请求,而是……邀请。”
看到镇魂灯展现出的异象,温不弃眼中精光爆射,连一旁的林薇也露出了讶异之色。他们都能感受到,那灯光中蕴含的意境,确实超越了单一派系的局限!
温不弃沉默片刻,忽然看向林薇:“丫头,你怎么说?这小子想拉你入伙,一起去跟玄天宗和幽冥教那些老怪物掰手腕。风险不小,但说不定真能让你把这身‘麻烦’变成谁也夺不走的‘本事’。”
林薇抬起清澈的眼眸,看向陈默,又看了看身边的温不弃,最后目光落在自己掌心那缕萦绕的翠绿生机上。她深吸一口气,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师父教我掌控力量,是为了让我不再任人宰割。陈默大哥和墨前辈于我有救命之恩。若我的力量能帮上忙,我……愿意试试。”
温不弃闻言,哈哈大笑,用力拍了拍林薇的肩膀:“好!不愧是我的徒弟!有魄力!”他转头看向陈默,笑容一敛,语气带着一丝肃然,“小子,你听到了。我徒弟答应了,那我这当师父的,总不能看着她一个人去冒险。合作可以,但老子有三个条件!”
“前辈请讲。”
“第一,凡事有商有量,别拿你们守夜人那套死规矩来约束老子和我徒弟!”
“第二,镇魂灯的秘密,涉及‘钥匙’的线索,需信息共享,不得隐瞒!”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温不弃目光锐利如刀,“若事不可为,危及我徒弟性命,老子有权带她离开,你们不得阻拦!”
陈默与墨守规对视一眼,重重点头:“可以!”
“成交!”温不弃再次露出那玩世不恭的笑容,晃了晃酒葫芦,“那就说说吧,三日后那场‘鸿门宴’,你们打算怎么玩?”
四道身影,立于西山幽谷之中,代表着守夜人内部迷失已久的星火,在这一刻,终于达成了脆弱的同盟,朝着未知的风暴,迈出了关键的一步。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就在山谷上方一处极其隐蔽的峭壁洞穴内,一面残缺的古朴铜镜正无声地映照出谷中的景象,镜面波纹荡漾,仿佛有一双跨越时空的眼睛,正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切。
------
(第九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