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御花园,海棠花开得正盛。六岁的云琼蹲在花丛边,专注地用小手堆砌着石子。两个洒扫宫女躲在假山后窃窃私语,声音随风飘来:
...听说昨日又罢免了三位老臣...
凤仪宫的朱笔比玉玺还管用呢...
这般手段,倒像是吕雉再世...
云琼歪着头想了想,抱着彩球跑到乳母跟前:嬷嬷,吕雉是谁?为什么说母后是吕雉再世?
乳母张嬷嬷脸色骤变,手中的绣绷地落地。她慌忙蹲下身捂住云琼的嘴:小祖宗,这话可不能乱说!
为什么?云琼眨着天真的大眼睛,吕雉是很厉害的人吗?
这...张嬷嬷急得满头是汗,正不知如何解释,假山后突然转出一道玄色身影。
苏璃静静立在花影里,不知听了多久。阳光透过海棠枝叶,在她朝服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娘娘!张嬷嬷扑通跪地,浑身发抖。
云琼却欢快地扑向母亲:母后!他们在说您像吕雉一样厉害!
苏璃俯身将女儿抱起,指尖轻轻拂去她鬓角的花瓣:琼儿可知吕雉是什么人?
是厉害的人!小公主骄傲地昂着头。
苏璃的目光扫过假山后瑟瑟发抖的宫女,声音平静无波:吕雉是汉高祖的皇后,她辅佐幼帝,平定叛乱,让百姓安居乐业。
云琼似懂非懂地点头:那母后也是这样的皇后!
可是...苏璃轻轻握住女儿的小手,后来有人说她专权,说她把刘家的江山变成了吕家的天下。
她抱着女儿走向跪地的宫人,裙裾拂过落花:你们说,本宫是这样的皇后吗?
奴婢不敢!两个宫女以额触地,声音带着哭腔。
张嬷嬷连连叩首:娘娘明鉴,公主年纪小,不懂事...
本宫的女儿,自然该懂这些。苏璃低头问怀中的云琼,若有人说母后抢了父皇的江山,琼儿当如何?
小公主撅起嘴:胡说!母后每天批奏章到很晚,都是为了帮父皇!
童言稚语在寂静的花园里格外清晰。苏璃眼底掠过一丝波动,将女儿交给乳母:带公主去歇息。
待那抹小小的身影消失在花径尽头,她才转向跪地的宫人:方才那些话,从何处听来?
是...是茶房里听几个老嬷嬷说的...
她们说...说太子殿下近日与娘娘生分了...
苏璃指尖微微收紧。连最底层的宫人都知道了么?琮儿的态度,果然已经传得满城风雨。
程砚清。她轻声唤道。
随侍的老尚书从树影后转出,面色凝重:老臣在。
一个字,冰冷如铁。
当夜,三个在宫中侍奉三十年的老嬷嬷被逐出宫门。罪名是妄议朝政,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云琮闻讯赶到凤仪宫时,正遇见内侍抬着箱笼出来。箱笼里装着老嬷嬷们的遗物——其中有个布老虎,是云琮幼时最爱的玩具。
母后!他快步走进殿内,为何要赶走孙嬷嬷?她伺候了儿臣十年...
苏璃正在批阅奏章,头也不抬:妄议朝政者,按律当逐。
就因为他们说了几句闲话?
朱笔微顿,苏璃终于抬眼:琮儿觉得这是闲话?
云琮对上母亲平静的目光,突然语塞。他想起今日太傅说的话,想起那些关于吕雉再世的流言,心头一阵烦躁。
儿臣只是觉得...处罚过重。
过重?苏璃放下笔,若任由这些流言蜚语传扬,来日史书上会如何写?苏后专权,太子离心
这话像记重锤,敲得云琮心头剧震。他怔怔望着母亲,忽然发现她眼角细纹又深了几分。
母后...他艰涩开口,儿臣从未...
本宫知道。苏璃打断他,语气缓和下来,去吧,明日还要早朝。
走出凤仪宫时,云琮在廊下遇见抱着布老虎哭泣的云琼。
兄兄,小公主抽噎着,孙嬷嬷为什么不能回来了?她说过要教琼儿绣海棠花的...
云琮蹲下身,轻轻擦去妹妹的眼泪:因为...她说错了话。
说什么了?说母后很厉害吗?云琼不解地歪着头,可母后就是很厉害啊!
童稚的话语像根针,扎进云琮心里。他望着妹妹清澈的眼眸,忽然很想知道——若有一天他真与母后离心,这个天真烂漫的小妹妹,该如何自处?
夜风拂过宫墙,带来远处更鼓声声。这一夜,许多人都无法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