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淅沥,敲打着琼华殿的琉璃瓦。云琼在夜半突然发起高热,小脸烧得通红,在锦被中不安地扭动。苏璃被急召而来时,正在灯下研究云昭手札中关于麻醉药剂的配方,闻讯连笔墨都未收拾便匆匆赶至。
母后...母后别走...云琼在昏沉中呓语,滚烫的小手紧紧攥住苏璃的衣袖。
这声呼唤让苏璃浑身一颤。她俯身将女儿揽入怀中,轻拍着她的背脊:琼儿不怕,母后在这里。
乳母张嬷嬷在一旁抹泪:小公主睡前还问,为什么父皇母后不能一起来看她...
苏璃指尖微顿,将女儿抱得更紧。她想起此刻正在温泉宫安睡的云承睿——孙太医回报说安神散已经起效,陛下终于睡了这几个时辰来最沉的一觉。
雨声渐密,她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想起云璎刚出生时也是这样爱哭,总要人抱着才能安睡。那个只活了三十七天的孩子,连生病的机会都不曾有,就在一个寻常的午后永远闭上了眼睛。
都退下吧。她轻声道,今夜本宫守着。
烛影摇曳,映着云琼汗湿的小脸。苏璃用温水细细擦拭女儿的额头,动作轻柔如对待稀世珍宝。当指尖拂过孩子微蹙的眉尖时,她忽然怔住——这个神态,竟与云承睿年少时有几分相似。
雨声中似乎传来婴孩啼哭,那是深埋心底十二年的痛。她至今记得云璎最后在她怀中逐渐冰冷的触感,记得云承睿崩溃的嘶吼,更记得自己为保全云琮做出的抉择。
母后...云琼在梦中不安地翻身,小手在空中乱抓。
苏璃急忙握住那只小手,轻声哼起江南童谣。这是她母亲当年哄她入睡时唱的,后来她唱给云琮,如今又唱给云琼。一代又一代,仿佛命运的轮回。
寅时二刻,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程砚清撑着油伞匆匆而至,官袍下摆尽数湿透。
娘娘,他压低声音,陛下醒了,听闻公主抱恙,执意要来...
话音未落,远处已传来喧哗声。苏璃疾步走到殿门边,透过雨幕看见温泉宫方向灯火通明,几个内侍正跪在雨地里阻拦着什么。
告诉陛下,她声音清冷,公主需要静养,若是惊了风邪,本宫唯他是问。
这话说得极重,程砚清怔了怔,随即领会:老臣明白。
他转身没入雨中,苏璃望着那道佝偻的背影,想起云昭手札上那句。可如今这般局面,要她如何不怒?
天将破晓时,云琼的烧终于退了。苏璃抚着女儿恬静的睡颜,忽然想起云承睿昨日发病时惨白的脸色。父子连心,难道这病也会...
娘娘,张嬷嬷轻声来报,陛下...在琼华门外站了半夜。
苏璃指尖一颤。她走到窗边,隐约看见宫门外的灯笼下立着个模糊的身影。雨水打湿了他的肩头,他却浑然不觉,只是痴痴望着寝殿的方向。
去送把伞。她终是心软了。
但当她转身为女儿掖被角时,听见宫人回报:陛下不肯接伞,只说...说等公主醒了再来。
晨光透过雨幕,照见琼华门外一滩积水中的倒影——那身影在雨中踉跄离去,龙袍湿透地贴在身上,像个迷路的孩童。
苏璃将脸埋进女儿温暖的颈窝,泪水无声滑落。
若云璎还在,也该是会撒娇会生病的年纪了。可这深宫重重,连活着的人都难得圆满,又何况那个早夭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