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时节,骊山温泉宫新贡的蔷薇露香气还未散尽,云承睿便在早朝时抛出了惊雷:柳才人侍驾有功,朕欲晋为夫人。
满殿哗然。四夫人之位仅次后妃,历来只册封育有皇嗣或出身显赫者。而柳才人入宫不过两年,父亲只是个江南织造。
陛下,苏璃的声音从珠帘后传来,平静无波,四妃已满。
云承睿抚着龙椅扶手:贵妃之位不是还空着?
贵妃需掌宫务,苏璃起身掀帘,柳才人资历尚浅。
君臣在丹陛上下对峙,朝臣们屏息垂首。程砚清看见皇后朝服下尚未完全恢复的身形,暗自捏了把汗——陛下明知娘娘产后才半年,竟在朝会上发难。
资历?云承睿冷笑,皇后当年从才人到昭仪,不过用了半年。
这话刺得太狠。苏璃想起当年云昭托孤,想起自己为稳固朝局步步为营。而今这一切,竟被比作柳氏那等邀宠手段。
陛下若执意如此,她缓缓跪地,请先废后。
玉笏落地声此起彼伏。云琮冲上前扶住母亲:父皇!母后凤体尚未痊愈!
云承睿盯着苏璃坚毅的眉眼,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在感恩寺,她也是这般跪在先帝灵前说臣妾愿辅佐新君。那时他觉得这女子像雪中青竹,而今却觉得刺眼。
退朝!
帝后不欢而散的消息,当夜就传遍了六宫。柳才人立即,太医院流水似的往温泉宫送补药。而苏璃回到凤仪宫后,直接命人撤了皇帝的膳桌。
娘娘,女官小声劝解,陛下也是一时糊涂...
糊涂?苏璃看着摇床中熟睡的云琼,他清楚得很。
她想起三日前查到的密报:柳氏父兄在江南私吞贡绸三万匹,却将账目做在皇宫用度上。云承睿此时晋位分,分明是要堵她的嘴。
半月来,云承睿宿在温泉宫,苏璃照常临朝。有次商议边关军饷时,她突然腹痛,却仍坚持批完所有奏章。云琮守在殿外,听见母亲压抑的呻吟,拳头攥得发白。
这日巡查育婴堂,苏璃看见个三岁女童蹒跚学步,突然落泪。当年云璎若在,也该是这个年纪。女童仰头递来块糖:娘娘不哭。
她握着糖块,想起云承睿曾说:等璎儿会走路了,朕天天带她摘海棠。
如今海棠花开又谢,故人初心不再。
转机发生在浴佛节。柳才人故意在御前摔倒诬陷皇后,却被当场拆穿。云承睿大怒之下将其贬为采女,当晚捧着盆并蒂莲来到凤仪宫。
璃儿,他隔着殿门道,朕错了。
苏璃正在教云琮批阅奏章,闻声笔尖不停:陛下何错之有?
朕不该...他顿了顿,不该忘了当年并肩作战的情分。
殿内静默良久,直到云琮开门接过花盆。少年低声道:父皇,妹妹今日会叫父王了。
云承睿进门时,看见苏璃靠在榻上,摇床中的云琼正咿呀学语。她没看他,只对云琮说:记住,为君者最忌偏听偏信。
这话像记耳光甩在皇帝脸上。他想起这半月积压的奏章,想起边关急报,想起自己竟为个女子荒废朝政。
皇后...他艰涩开口。
臣妾乏了。苏璃翻身向内。
月光照在并蒂莲上,花开两朵,各朝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