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颜阁”的新样绣品在京城悄然掀起一阵小小的风潮。
虽未到洛阳纸贵的地步,但在特定的闺阁圈子里,“巧颜阁出品”渐渐成了新颖别致的代名词。
苏坊主精明,深谙物以稀为贵的道理,严格控制产量,每每新货上架,不过半日便售罄,更引得人趋之若鹜。
这日,一位衣着体面的嬷嬷带着两个小丫鬟来到“巧颜阁”,指名要买最新款的蝶恋花罗帕。
不巧当日新货已尽数售出,苏坊主连声道歉,承诺下一批定为其预留。
那嬷嬷却面露不悦,她是吏部侍郎府上的管事嬷嬷,主家小姐点名要这帕子,今日若空手而归,怕是无法交代。
“苏坊主,你这生意做得也太傲气了些!我家小姐可是等着用呢!”嬷嬷语气带着几分官家的倨傲。
苏坊主赔着笑,心中却叫苦不迭。
正为难间,目光瞥见宓瑶前日送来的一批新图样中,有一张“兰草幽泉”的绣样,清雅脱俗,尚未制作成品。
她灵机一动,忙道:“嬷嬷息怒,新帕子确实没了。不过,小店刚得了一幅极雅致的兰草图样,若是府上小姐不弃,我可让绣娘连夜赶工,明日一早便送到府上,您看如何?”
嬷嬷沉吟片刻,心想总比空手回去强,便应允了,但要求必须先看图样。
苏坊主连忙取出那张“兰草幽泉”。
嬷嬷本是见惯好东西的,一看那图样,线条流畅,构图空灵,兰叶舒展仿佛带着风姿,竟比那蝶恋花更显高雅,脸色顿时缓和下来:“这图样倒是不俗。罢了,就依你,明日一早务必送到。”
送走了侍郎府的嬷嬷,苏坊主松了口气,对宓瑶的图样更是信心倍增。
她不知道的是,这位侍郎府的小姐,正是曾在闺阁诗会上与“沈清辞”有过一面之缘对其才华既羡且妒的某位贵女。
次日,当那条绣工精湛的“兰草幽泉”罗帕送到小姐手中时,她爱不释手,同时对“巧颜阁”背后这位神秘的画样人产生了浓厚兴趣。
几乎在同一时间,织造研习所内也泛起一丝微澜。
宫内即将为一位太妃举办寿辰,织染局照例需准备一批新的贡品纹样。
任务下达到研习所,王主使召集众人商议。
若能入选,自然是天大的功劳;但若设计不当,触了霉头,后果也不堪设想。
几位老匠师呈上的图样,多是福寿连绵、仙鹤蟠桃等传统题材,稳妥却难免流于俗套。
王主使看罢,未置可否,目光却有意无意地扫向了坐在角落的宓瑶。
“宓匠师,你素来有些新奇想法,此次也可一试。”
王主使开口道。
他此举颇有深意,若宓瑶的设计入选,功劳少不了他这主使的一份;若落选或出错,正好可挫挫这风头正劲的年轻人的锐气,也可向柳司制暗示此女“尚需磨练”。
众目睽睽之下,宓瑶起身应是。
太妃寿辰,主题需庄重吉祥,但又不能过于呆板,需兼顾太妃的年纪与喜好。
回到公廨,她闭目沉思。
直接采用过于现代的构图显然不行,但完全照搬传统又难以出彩。
她想起前世见过的某些将传统纹样进行几何化简约化处理的设计,既保留了吉祥寓意,又充满现代美感。
或许,可以在这个方向上尝试?
她铺开纸,以“佛莲”和“万寿藤”为核心元素,但摒弃了繁复的层层花瓣和枝叶,转而用更加概括、流畅的线条勾勒轮廓,通过疏密变化和巧妙的留白,营造出一种宁静、祥和又充满生命力的意境。
色彩上,她也避开了大红大绿,选用了石青、赭石、浅金等更显沉稳雅致的色调。
草图初成,连她自己都觉得眼前一亮。
这图样既有宫廷所需的庄重华美,又透着一股清新脱俗的禅意,应该能投合太妃的喜好。
但她没有立刻上交,而是先请陈老匠人等几位信得过的匠人私下品评。
老匠人们见了,先是惊讶于其与传统迥异的风格,细细品味后,又不得不承认其独特的美感与吉祥寓意。
“宓匠师,此图大胆!老夫从未见过如此画法的莲纹,但……确实好看,也合佛理。”陈老匠人捻须叹道。
有了内部的支持,宓瑶心中稍定。她将图样精心绘制成正稿,附上简洁的设计说明,强调其“化繁为简,寓意深远,契合太妃清修之德”,然后在截止日前,与其他匠师的图样一同呈交给了王主使。
王主使看到宓瑶的图样时,眼中闪过一丝惊异,随即陷入沉思。
这图样与他预想的任何一种都不同,风险与机遇并存。
他沉吟良久,最终决定将包括宓瑶设计在内的几份他认为最有特色的图样,一同呈送织染局,由上头定夺。
图样送上去后,便是焦灼的等待。研习所内气氛微妙,有人羡慕,有人嫉妒,也有人等着看笑话。
宓瑶表面平静,照常处理公务,指点学徒,心下却并非全无波澜。
她知道,这次若能被选中,她在研习所的地位将彻底稳固,甚至可能直接接触到宫廷织造的核心领域。
然而,还没等织染局的消息传来,另一桩麻烦却悄然而至!
这日散值,宓瑶刚走出研习所大门,便被一个衣着华贵满脸横肉的中年男子拦住了去路。
那人身后还跟着几个豪奴,气势汹汹。
“你就是那个给‘巧颜阁’画花样的宓瑶?”男子语气不善,目光挑剔地上下打量着宓瑶。
宓瑶心中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阁下是?”
“我是‘锦绣庄’的东家!”
男子昂着头,“你那些图样,坏了行规!低价贱卖,搅乱市场!识相的,就把图样卖断给我‘锦绣庄’,以后不许再供给‘巧颜阁’,否则——哼,叫你在这京城寸步难行!”
原来是同行眼红,上门威逼。
宓瑶看着对方那副仗势欺人的模样,心中冷笑。
这“锦绣庄”她知道,是京城老字号,规模颇大,但也因循守旧,产品多年不变。
看来,“巧颜阁”的兴起,确实触动了某些人的利益啊!
官府的刁难尚可依规矩周旋,这等市井无赖的威胁,却更显棘手。
她一个孤身女子,虽有沈川的令牌,但为这等商业纠纷动用北镇抚司的关系,未免小题大做,也容易暴露底牌。
该如何应对?硬碰硬显然不明智,但若屈服,她刚刚起步的事业便将夭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