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护航
“福昌货栈”的硝烟尚未完全散去,但其引发的震荡已如同投入死水潭的巨石,在西安城内激起层层紧张的涟漪。徐远舟的疯狂反扑比预想中来得更快、更猛。全城戒严陡然升级,街道上巡逻队的密度增加了一倍,特务像嗅到血腥味的鬣狗,四处盘查、抓人,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恐怖。
“石窟”内,陆明远清醒地认识到,主动出击的“破袭”阶段已经过去。徐远舟和“灰烬”主力遭受惊扰,必然转入更隐蔽、更分散的行动模式。此刻,“长安小组”的首要任务,从攻转为守,从未雨绸缪转为临阵 护航。
护航的目标明确而残酷:尽一切可能,保护“长庚计划”清单上那些关系古城命脉和无数百姓安危的关键节点,直到一野大军破城,或者……直到他们全部倒下。
新的指令迅速下达。雷万山的行动队化整为零,与梅姐掌握的市井网络深度融合。他们不再寻求与“灰烬”正面交锋,而是如同最忠诚的卫士,悄然潜伏在那些至关重要的目标周围。
发电厂高大的围墙外,多了几个看似无所事事的“闲汉”,他们的目光却锐利地扫视着每一个接近的可疑身影;横跨渭河的大桥桥头,摆茶摊的老汉耳朵格外灵敏,任何异响都逃不过他的注意;甚至连钟楼附近,都出现了推车叫卖的小贩,他们的货担底层,藏着的或许是短刀和示警的哨子。
这是一种沉默的、以生命为赌注的护航 。他们无法预知“灰烬”会从哪个方向、以何种方式出现,他们能做的,只有瞪大双眼,竖起耳朵,用血肉之躯构筑起一道无形的预警线。赵致远则坐镇后方,根据各方汇集来的零碎信息,不断调整着护航的重点和力量配置,试图在迷雾中捕捉“灰烬”下一步行动的蛛丝马迹。
然而,真正的风暴中心,却悄然转移到了依旧身处参谋部的吴忠友身上。
“破袭”事件后,参谋部内的气氛降至冰点。徐远舟显然将内部泄密与这次袭击紧密联系在一起,怀疑的焦点再次收缩。刘秘书的“失踪”成了最显眼的靶子,而所有与刘秘书有过密切接触的人,都受到了更严厉的审视。
吴忠友感觉自己仿佛站在即将喷发的火山口。马奎那双阴鸷的眼睛,停留在他身上的时间明显变长了。一些平日里相安无事的同僚,也开始有意无意地与他保持距离。他深知,徐远舟就像一条受伤的毒蛇,在发起最后致命一击前,正在耐心地、一寸寸地收紧包围圈。
他强迫自己保持绝对的冷静。工作上一丝不苟,言行上谨小慎微,甚至刻意表现出对当前混乱局面的“忧虑”和“无所适从”。他必须熬过去,必须为组织的护航行动争取更多时间。
但危机还是找上门来。
这天下午,马奎带着两名特务,直接来到了吴忠友的办公室,脸上挂着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吴参谋,打扰了。”马奎的声音带着虚假的客气,“关于刘明轩(刘秘书)失踪一事,还有一些细节需要向您核实一下。听说……前段日子,您和他走得挺近?还一起吃过几次饭?”
吴忠友的心猛地一缩,但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与回忆之色:“马队长说笑了。同在参谋部工作,难免有些公务接触。吃饭……好像是有过一两次,都是处里同事凑份子,人多嘴杂,具体聊了什么也记不清了。怎么,刘秘书他……是出什么事了吗?”他巧妙地将问题抛了回去,同时暗示接触的公开性和非特殊性。
马奎死死盯着他的眼睛,似乎想从中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慌乱:“没什么,例行公事而已。就是觉得,刘秘书失踪前,好像情绪不太稳定,没跟吴参谋您吐露过什么?比如……经济上有什么困难?或者,对上面……有什么不满?”
这话问得极其阴险,几乎是在暗示吴忠友知晓甚至参与了刘秘书的“问题”。
吴忠友迎着他的目光,眼神坦然中带着一丝被冒犯的不悦:“马队长,您这话我可担待不起。刘秘书情绪如何,我怎么会清楚?大家都是同事,工作上互相行个方便罢了,私事从不谈及。您要是怀疑什么,大可去查,我吴忠友行得正坐得端。”他以守为攻,语气不卑不亢。
马奎盯着他看了足足十几秒,办公室里空气凝固。最终,他咧了咧嘴,露出一口黄牙:“吴参谋别介意,我也是职责所在。既然您不清楚,那就算了。不过……”他话锋一转,语气带着威胁,“最近城里不太平,共党活动猖獗,吴参谋还是小心些为好,尽量少去些不必要的地方。”
意有所指地留下这句话,马奎才带人离开。
吴忠友知道,这仅仅是开始。马奎虽然没有抓到实质把柄,但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自己就像被蛛网黏住的飞虫,徐远舟正在一旁虎视眈眈,随时可能发出致命一击。他必须更加小心,任何一丝疏漏,都可能前功尽弃,不仅自己性命不保,更会危及整个 护航 行动和古城的安危。
他望着窗外阴沉的天空,心中默默计算着时间。一野的炮声,何时才能响起?组织的 护航 ,能否坚持到最后一刻?而他自己,又能否在这最后的疯狂中,守住秘密,迎来曙光?他感觉脚下的地面正在开裂,而 挫败 敌人的最终阴谋,似乎还隔着重重险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