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期待中变得格外漫长。
小小的破屋里,弥漫开一种前所未有的、带着暖意的焦灼。
三个小脑袋挤在灶台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锅盖边缘冒出的、带着蛋腥气的白气。
终于,林晓梅深吸一口气,掀开了锅盖。
一股浓郁的、纯粹的蛋香猛地爆发出来,瞬间充满了整个空间!
碗里,那碗浅黄色的蛋液已经凝固,表面光滑如镜,微微颤动着,像一块温润的琥珀。
没有蜂窝,没有气泡,只有最纯粹、最诱人的嫩滑。
“成了!”林晓梅的声音带着颤抖的喜悦。
林向阳用家里唯一一把豁了口的铁勺,小心翼翼地将这碗珍贵的鸡蛋羹分成四份。
最大的一份,他不由分说地推到了三个弟妹面前。
“吃吧。”
三个小脑袋立刻埋了下去。
林卫国几乎是狼吞虎咽,滚烫的蛋羹烫得他直吸气也舍不得停下。
林晓梅吃得斯文些,但每一口都细细品味,仿佛要将这奢侈的滋味刻进骨髓。
林晓雨用小勺子笨拙地舀着,嫩滑的蛋羹入口即化,她幸福地眯起了眼睛,发出小猫般满足的哼唧。
林向阳看着弟妹们贪婪又幸福的样子,慢慢吃着自己那份。
久违的蛋香滑过喉咙,带来一丝微弱的暖意和力量,暂时驱散了身体的冰冷与沉重。
这碗简陋至极的鸡蛋羹,是穿越以来,他第一次带领这个家尝到的、真正意义上的“胜利果实”。
“大哥真厉害!”
林晓雨舔干净勺子上的最后一点蛋羹,小脸上满是油光和崇拜,她仰起头,黑葡萄似的大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林向阳,童音清脆,带着毫无心机的炫耀,“挣了大鸡蛋!香香!大哥最厉害!还会变……”
她歪着小脑袋,努力回忆着那个神奇的词,“变窝头!”
清脆的童音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平静的水面。
“变窝头”三个字,让破屋里温馨的气氛瞬间凝固!
林晓梅正低头珍惜地舔着碗边的手指猛地顿住,霍然抬头,惊疑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射向林向阳!
林卫国也停止了咀嚼,嘴里含着半口蛋羹,茫然地看看妹妹,又看看大哥。
柜子里那个凭空多出来的窝头!林晓梅心中的疑团瞬间被这三个字点燃!
林向阳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
暴露了?!
他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后背的冷汗唰地就下来了。
能量枯竭带来的眩晕感被巨大的危机感强行压下。
他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冲上太阳穴的轰鸣声。
“晓雨!胡说什么呢!”林晓梅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严厉,她放下碗,快步走到晓雨面前,蹲下身,紧紧抓住妹妹的小肩膀,“什么变窝头?哪来的窝头?”
林晓雨被姐姐突然的严厉吓住了,小嘴一瘪,大眼睛里迅速蓄满了泪水,带着哭腔,小手指向林向阳:“就……就是柜子里……那天大哥醒了……柜子里……多了一个窝头……硬硬的……大哥变的……”
童言无忌,却字字如刀!
林晓梅猛地转头,目光锐利如刀,死死钉在林向阳脸上!
那眼神里有震惊,有困惑,更有一丝被至亲隐瞒的受伤和恐惧。
家里凭空多出粮食,在这个年代,是足以招来灭顶之灾的祸端!
林向阳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
冷汗沿着额角滑落,滴进衣领。
否认?晓雨亲眼所见!解释异能?那只会带来更大的恐慌和不可预测的危险!必须立刻、合理地圆过去!
电光火石间,一个念头闪过!
“晓雨!”
林向阳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气急败坏”和被“冤枉”的委屈,他几步跨到晓雨面前,动作幅度很大,甚至“不小心”踢翻了地上的一个小瓦罐(那是他早上糊墙时顺手放在角落、准备试验水培豆芽的破罐子)。
瓦罐倒地发出“哐当”一声响,吸引了晓梅和卫国的注意力。
“什么变窝头!你这小迷糊虫!”
林向阳伸出手指,带着点力道(但控制着不真弄疼她),轻轻点了点晓雨的额头,脸上是又好气又好笑的表情,“那是大哥藏起来的!藏了好久!压在柜子最底下!那天大哥饿晕了,醒来才想起来!怕你们知道了忍不住偷吃,才没敢说!”
他语速飞快,逻辑看似简单却符合一个半大孩子的心性:
“你看!就像大哥以前给你变的那个‘纸青蛙’!大哥那是会藏!藏得严实!让你找不着!哪会真变出来?”
他一边说,一边飞快地朝晓雨眨了两下眼睛,带着点“这是我们的小秘密”的暗示。
林晓雨被大哥这突如其来的“生气”和那个熟悉的眨眼动作弄懵了。
小孩子的记忆本就模糊,加上林向阳言之凿凿的“藏起来”和“纸青蛙”的例子,她眼里的泪水打着转,小脸上露出了困惑和自我怀疑的表情。
她看看大哥“生气”的脸,又看看姐姐严厉的眼神,小嘴扁了扁,低下头,不敢再吭声了。
林晓梅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但眼中的疑虑并未完全消散。
她看看林向阳“委屈”的脸,又看看低头不语的晓雨,眉头依旧紧锁。
大哥的解释似乎说得通,但柜子里多出窝头的时间点和他醒来时的虚弱……总觉得哪里透着点说不清的古怪。
“大哥……你真藏了窝头?”
林卫国憨憨地问,显然接受了这个“藏东西”的解释,注意力又回到了窝头本身。
“嗯!”
林向阳用力点头,趁热打铁,脸上挤出“劫后余生”的庆幸,“幸亏藏了一个,不然那天真得饿出个好歹!以后可不许瞎说了,晓雨!什么变不变,让别人听见,还以为大哥是变戏法的妖怪呢!”
他用玩笑的语气说着,目光却紧紧锁着林晓梅的反应。
林晓梅没再追问,只是默默收拾起地上的碗筷,动作比平时更用力些。
她低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掩盖了眼底翻腾的情绪。
疑虑像一颗种子,一旦落下,便悄然生根。
大哥的解释看似合理,却总让她心里某个角落觉得不安。
她不是晓雨,那么好糊弄。
就在这时,一阵刻意压低的、带着浓重酸意和恶意的窃笑声,如同阴沟里的冷风,从糊着破麻纸的窗户缝隙里钻了进来:
“哼!变窝头?说得跟真事儿似的!指不定是饿昏了头,从哪个耗子洞里扒拉出来的陈年货!要么……就是手脚不干净!等着瞧吧,有他露馅的时候!”
是王翠花的声音!她竟一直在窗外偷听!
林向阳的心猛地一沉,刚刚压下去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他猛地扭头看向窗户——
破麻纸上,一个模糊臃肿的黑影迅速缩了回去,消失在灰蒙蒙的暮色里。
只留下一阵幸灾乐祸、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和一句带着毒汁的低语,清晰地飘进死寂的屋内:
“哼,小崽子……露马脚了吧?看姑奶奶我明天怎么给你好好‘宣扬宣扬’……变窝头的妖怪?我看是偷粮的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