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练那声饱含绝望与自我否定的咆哮,如同投入混乱泥潭的又一块巨石。
她周身失控爆发的妖气,不再是纯粹的毁灭,更夹杂着一种心魂被撕裂的痛苦,形成暗红色的气浪,狠狠冲击着本就岌岌可危的“九幽弑神大阵”。空间裂痕在这狂暴的冲击下明灭不定,发出刺耳的尖啸。
而更让赤练心神剧震的,是她妖族本能所捕捉到的那一丝异样——从师尊孤辰那毫无生息的躯体深处,或者说,是从那枚散发着柔和光晕的平安扣内部,传来一股极其微弱、却与她自身妖皇血脉隐隐共鸣的……封印波动,正在悄然减弱!
那感觉,就像是一根维系着某种危险的细线,正在慢慢变得松弛。
是炎魄?!那个被她误认为爱人、实则是觊觎她血脉的魔物!师尊当年封印了它的魔魂核心,难道……难道那封印的一部分,就依附在师尊身上,或是这枚平安扣之中?如今师尊“身死”,封印失去了最主要的力量源泉,开始松动了?
这个念头让赤练遍体生寒。若那魔物破封而出,以它对自己血脉的贪婪和怨恨,第一个要吞噬的恐怕就是自己,然后是所有与师尊相关之人!
“封印……师尊留下的封印在减弱!”赤练嘶声喊道,试图提醒其他人,声音却因恐惧和之前的咆哮而沙哑不堪。
她的声音混杂在阵法失控的轰鸣、空间裂痕的嘶吼以及其他人的悲恸呜咽中,并不清晰。但有一人,却清晰地捕捉到了这关键的信息。
是妙音。
她一直抱着她的琴“九霄环佩”,如同抱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指尖无意识地按在冰凉的琴弦上。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脑海中反复回响的,是轮回镜展示给她的“真相”。
那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画面,而是一间雅致静谧的琴室,是她离去后,空无一人的地方。
画面中,她的师尊孤辰,独自一人坐在她常坐的那个蒲团上。他面前,摆放着的正是她那把名为“流响”的爱琴——正是她在天音阁大比上,被他以一个“错音”当众破去音律领域、导致声名扫地时所用的琴。
他伸出手,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流响”的琴弦,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珍视的温柔。然后,他闭上眼,开始弹奏。
弹奏的,赫然就是她当年在那场大比上,倾注了全部心血与情感、试图一曲夺魁的乐章!而就在弹奏到那个被他指出是“错音”的地方时,他的手指没有丝毫停顿,依旧精准地落了下去。
然而,预想中刺耳不协和的“错音”并未出现。
那一个音,在他的指尖下,变得无比清越、透亮,如同混沌黑暗中劈开的一道曙光,如同污浊泥潭中涌出的一股清泉!这个“清音”以一种玄妙的方式,瞬间涤荡了整首曲子在无形中沾染上的、连她都未曾察觉的阴郁和躁动之气!
这……这才是那个音正确的、应有的样子?不,不仅仅是正确!这个音,像是一把钥匙,瞬间将她那首原本只是追求技巧与华美的乐章,提升到了净化心灵、直指大道的层次!
他不仅破了那潜伏的“惑心魔音”,更是在……点拨她?用这种极端的方式,告诉她音律的更高境界?
这还不够。
在那段“清音”之后,师尊的弹奏并未停止。他的手指在琴弦上流淌,即兴加入了一段全新的旋律。那旋律温柔似水,缠绵悱恻,带着无尽的欣赏、怜惜与……一种深藏心底、难以言说的思念。每一个音符,都仿佛敲击在灵魂最柔软的地方。
记忆的画面中,师尊低声自语,为她这首即兴加入的曲子命了名。
“便叫……《思音》吧。”
《思音》……
思音……
思念妙音?!
原来,他当众让她出丑,让她从云端跌落,不是因为嫉妒,不是因为否定,而是为了在无数被魔音感染的听众面前,用最直接的方式救她!是为了破开她因执着虚名而蒙尘的道心!而他之后谱写的《思音》,更是将他无法宣之于口的情感,尽数倾注其中!
她恨他毁她清誉,让她受尽嘲笑。
他却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为她谱写着生路,寄托着相思。
音乐是直达灵魂的语言。此刻,妙音通过那记忆的共鸣,彻底“听”懂了。那首《思音》的旋律在她心中轰然回荡,与她此刻的悔恨、悲痛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她的神魂撑裂!
“啊——!”
妙音再也无法抑制,发出一声凄婉的尖啸,怀中“九霄环佩”感受到主人激荡的心绪,无人拨弄而自鸣,发出一连串杂乱无章、却饱含极致痛苦与明悟的音符!
而就在这音律失控爆发的瞬间,异变再生!
那枚守护着孤辰和苏瑶的平安扣,其散发的乳白色光罩,在抵御空间裂痕和承受赤练妖气冲击后,本已摇摇欲坠。此刻,受到妙音这蕴含着她刚刚明悟的、更高层次音律法则的失控琴音冲击,光罩剧烈扭曲,光芒骤然大盛,随即——
“啪!”
一声清脆的、如同琉璃破碎的轻响传来。
乳白色的光罩,碎了。
化为点点晶莹的光尘,消散在狂暴的能量乱流中。
失去了光罩的庇护,孤辰的躯体和苏瑶,彻底暴露在了那道依旧在肆虐的、最粗大的空间裂痕之前!裂痕感受到生机的吸引,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猛地加速,朝着两人吞噬而去!
“不!!”苏瑶发出绝望的哭喊,下意识地张开双臂,想要用自己单薄的身躯护住身后那具冰冷的身体。
凌霜、赤练、墨璇、星眸全都脸色剧变,想要救援,却或因被禁锢,或因距离太远,或因自身状态糟糕,竟都来不及!
眼看悲剧即将发生……
就在那空间裂痕即将触及苏瑶后背的千钧一发之际,那枚失去光罩后、看似变得平凡无奇的平安扣,却“嗖”地一声,化作一道微不可查的流光,并非飞向安全之处,而是径直没入了……孤辰那被“无垢”剑穿透的、染血的胸膛伤口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