陨神崖的留影消散了,但那沉重的使命感和盘踞心头的迷雾,却比崖底的寒气更刺骨。孤辰师尊留下的信息像一块巨石投入深潭,激起的不是水花,而是无尽的、黑暗的漩涡。
“本源星钥……”凌霜重复着这个词,目光锐利地扫过众人,“师尊既将此重任交托,必有线索。墨璇,你精研阵法,对星辰之力感应最为敏锐,可能推演星钥大致方位?”
墨璇闭上双眼,指尖萦绕着淡蓝色的灵光,周身隐隐有星轨虚影流转。片刻后,她眉头紧锁,摇了摇头:“不行。‘星钥’被某种更强大的力量遮蔽了天机,或者说,它们本身的存在就与常规的星辰之力不同。师尊提及与我们命格相连……或许,线索不在天象,而在我们自身。”
“自身?”苏瑶若有所思,“莫非与我们各自的大道本源有关?我的丹火,凌霜的剑气,妙音的琴心……”
“或者说,与我们经历过的、最重要的‘劫’有关?”星眸轻声补充,她身为天命师,对“因果”和“命格节点”最为敏感,“师尊为我们承受的劫难,或许……正是定位星钥的关键?”
这个猜测让众人心头一凛。这意味着,她们要再次直面那些痛苦的、被师尊以生命为代价转移的过去。
赤练烦躁地甩了甩尾巴(她仍保持着部分妖化特征):“怎么找?难道要我们再回那些伤心地去挖地三尺吗?”
“或许……不需要那么麻烦。”妙音忽然开口,她轻轻抚摸着膝上的古琴,“音乐可通万物之心,亦可感应同源之力。既然星钥与我们命格相连,若我以心弦之音,引动大家的本源共鸣,或许能产生一丝微弱的牵引。”
众人觉得此法可行。当下,六人围坐成一圈,妙音屏息凝神,指尖落在琴弦上。她没有弹奏任何已知的曲调,而是闭上眼睛,将心神完全沉浸,去感受身边五位姐妹独特的气息——凌霜的凛冽锋锐,苏瑶的温润绵长,墨璇的精密浩瀚,赤练的炽烈奔放,星眸的幽深缥缈。
渐渐地,一缕若有若无、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琴音,自她指尖流淌而出。这音律不成调,却奇异地与六人的气息开始交融、共振。
就在这共鸣达到某个微妙的临界点时,异变发生了!
并非出现了星钥的方位,而是六人的意识,仿佛被这股联合起来的力量强行拉扯,猛地坠入了一片……共同的、由无数记忆碎片构成的洪流之中!
这不再是轮回镜中旁观者的视角,而是更深入、更贴近本源的感觉。她们仿佛化身为了孤辰师尊,亲身感受着那《逆命转劫术》运转时,所带来的……双倍反噬!
“呃啊——!”
剧烈的、仿佛要将灵魂都撕裂的痛苦瞬间席卷了所有人的感知。那不是单一的痛苦,而是混杂了剑煞噬心、奇毒焚脉、阵法反噬、妖力侵蚀、魔音乱神、天道碾压……种种她们本该承受,却被转移过来的劫难,并且,是双倍!
凌霜“看到”自己的剑气在师尊体内横冲直撞,撕裂着他的经脉,而师尊却要调动更强大的力量去压制、炼化,每一次对抗,都伴随着神魂被撕裂般的剧痛;苏瑶“闻到”那致命的奇毒在师尊血液中燃烧,腐蚀着他的道基,而师尊一面要承受这腐蚀,一面还要分心推演真正的解药,心力交瘁;墨璇“感知”到那残缺阵法的反噬之力如同亿万根细针,扎入师尊的识海,而师尊却要在这种极致的干扰下,为她推演补全之法,呕心沥血……
赤练感受到了封印炎魄时,那妖魂反扑带来的灵魂灼烧之痛;妙音听到了那惑心魔音在师尊识海中尖啸,试图污染他的神智;星眸则体会到了天道反噬降临时的煌煌天威,仿佛整个世界的重量都压了下来,要将敢于逆天者碾成齑粉……
这双倍的反噬,是如此的真实,如此的残酷,几乎要让她们的意识在这痛苦的洪流中彻底崩溃。
然而,就在这无边的痛苦深渊中,她们却清晰地“听”到了,或者说,“感受”到了孤辰师尊的心念。
那并非抱怨,并非悔恨,甚至没有多少对痛苦的关注。
在经脉被剑煞寸寸割裂时,他想的却是:“霜儿的剑,若能少几分戾气,多几分从容,该有多美……”
在剧毒焚心,意识几近模糊时,他念的是:“瑶儿炼丹时专注的样子,像暖玉生辉……”
在识海被阵法反噬刺得千疮百孔时,他脑中勾勒的是:“璇儿推演阵法成功时,那眼角眉梢藏不住的得意,胜过星辰……”
在灵魂被妖火灼烧时,他回忆的是:“赤练小时候,偷偷把摘来的野花放在我案头,笨拙又可爱……”
在魔音贯耳,心神动荡时,他耳边回响的是:“妙音第一次弹出完整心弦时,那空灵的乐章,涤荡尘嚣……”
在天道威压几乎将他神魂压垮时,他最后坚守的意念是:“星眸那孩子,应该多笑笑才好……”
她们的音容笑貌,她们成长中的点点滴滴,她们偶尔流露出的、不为人知的柔软瞬间……这些画面,这些感觉,成了他在承受双倍反噬、在无边痛苦中唯一的锚点,唯一的光亮。
他并非感受不到痛苦,而是将那极致的痛苦,当成了守护这些笑脸所必须付出的代价!
“师尊……!”
六道意识在痛苦的洪流中同时发出悲鸣。这一刻,她们才真正体会到,那份沉默的守护背后,究竟承载了多么可怕的重量。他不仅承受了双倍的肉体与神魂之苦,更是在这苦海之中,一遍遍重温着那些注定要被他亲手打碎的温暖。
为何在轮回镜和日记中,她们只看到了他的付出,却未能感受到这分毫的痛苦?是他刻意过滤了吗?只为不让她们背负太多?
共鸣的琴音戛然而止。
六人的意识猛地被弹回现实,个个脸色煞白,冷汗涔涔,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剧烈地喘息着。方才那短暂的“感同身受”,几乎耗尽了她们的心神。
但这一次,她们眼中除了未散的痛苦与震撼,更多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
“我感受到了……”凌霜率先开口,声音依旧带着一丝颤抖,却异常清晰,“西北方向,极寒之地,有一股与我剑气本源相呼应的牵引。”她体内的无垢剑心,在感受到那极致痛苦中关于“剑”的守护意念后,仿佛被彻底激活。
“东南……生命气息最浓郁的古林深处……”苏瑶抚着胸口,她的丹圣之心也与那痛苦中关于“药”与“生”的执念产生了共鸣。
“星空之下,流沙掩埋的古国遗迹……”墨璇指向西方。
“南荒妖域,血脉祖地……”赤练妖瞳闪烁。
“东海之外,遗世仙岛……”妙音轻语。
“还有……九天之上,陨星坠落之地……”星眸望向苍穹,眼中倒映着命运星河。
六把“本源星钥”的方位,竟在她们共同经历了那份刻骨铭心的痛苦与守护意念后,清晰地浮现于心!
然而,就在她们准备商议下一步行动时,最早感知到方位、一直望着西北方向的凌霜,脸色猛地一变!
“不对!”她霍然起身,断剑直指西北,“那股牵引……在移动!而且……带着一股极其暴戾、混乱的气息!不像星钥,更像……活物?!”
几乎在她话音落下的同时,其他五人也相继脸色大变!
她们感知到的星钥方位,原本清晰稳定的牵引力,此刻都开始变得躁动不安,仿佛被什么东西惊扰、甚至……追逐!
星眸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脸色瞬间金纸,她捂住眼睛,痛苦地呻吟:“天机……被搅乱了!有……有东西在干扰星钥,甚至……在吞噬与星钥同源的力量!”
是什么东西?竟然能同时影响六把分散各界的本源星钥?
难道……与师尊警告的“祂”有关?
“必须立刻出发!”凌霜当机立断,眼中寒光凛冽,“无论那是什么,绝不能让星钥有失!”
六道身影,化作六道颜色各异的惊鸿,瞬间冲出陨神崖,朝着六个不同的方向,疾驰而去。
留给她们的时间,似乎比师尊预言的,更加紧迫。
而此刻,在她们无法感知的、归墟之眼的最深处,那片连寂灭之息都显得稀薄的绝对虚无中,一点微弱的、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意识碎片,轻轻颤动了一下。
仿佛感应到了星钥的异动,又仿佛,只是无尽沉眠中,一次无意识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