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念尸手中那面古朴的轮回镜碎片,散发着远比陨神崖仿品更加幽深、更加本源的力量。镜中映照出的,是六位徒弟被诅咒彻底侵蚀、沦为只知杀戮的傀儡的可怖未来,那画面如同最冰冷的毒刺,狠狠扎入每个人的神魂深处。
伴随着这绝望预言的展现,六人眉心的诅咒印记仿佛被注入了狂暴的能量,骤然发难!黑色的纹路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蔓延,如同活物般在她们白皙的皮肤上扭动、扩张,带来撕裂神魂般的剧痛,更有一股混乱、暴戾的意志强行冲击着她们的识海。
“呃啊……”赤练最先闷哼一声,妖力不受控制地外泄,双眸瞬间染上一丝血红,看向身旁姐妹的眼神甚至带上了一丝陌生的凶戾。
“稳住心神!”凌霜厉声喝道,但她自己握剑的手也在剧烈颤抖,剑意紊乱,额角青筋暴起,显然也在极力抵抗着诅咒的侵蚀。
苏瑶迅速弹出几枚清心净神的丹药,丹香弥漫,然而丹药之力投入那沸腾的诅咒黑气中,竟如石沉大海,效果微乎其微。
墨璇试图布置静心阵法,但指尖勾勒出的阵纹都因神魂的剧痛而扭曲变形,难以成型。
星眸因先前逆天改命已是强弩之末,此刻在诅咒的冲击下更是摇摇欲坠,脸色惨白如纸。
孤辰脸色剧变,原初法则全力运转,化作六道温和却坚定的流光,分别笼罩住六位徒弟,试图压制那暴走的诅咒。金光与黑气激烈交锋,发出“嗤嗤”的声响,诅咒蔓延的速度虽然被勉强遏制,但那股侵蚀神魂的邪恶意志却依旧在不断渗透,孤辰的额上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显然并不轻松。
“没用的,孤辰。”执念尸好整以暇地看着这一切,声音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轮回镜照见的,乃是因果的一角真实。这诅咒与宫殿核心一体同源,除非你们心甘情愿接受镜中的命运,或者彻底毁掉核心,否则……呵呵,你护得住她们一时,能护住她们一世吗?看着她们在你面前一步步堕入疯狂,这滋味如何?”
他的话语如同魔音贯耳,进一步扰动着六人本就濒临崩溃的心神。
就在这危急关头,一阵空灵而舒缓的琴音,如同山间清泉般流淌开来,悄然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僵局。
是妙音!
她不知何时已盘膝坐下,那张古琴“焦尾”横于膝上。她双目微闭,长长的睫毛上还沾染着因抵抗痛苦而溢出的泪珠,但她的手指却稳定而轻柔地抚过琴弦。那琴音并不激昂,也不具备直接的攻击力,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宁静与安抚之力。
《镇魂曲》。
这是妙音踏入琴仙之境后,领悟的最高奥义之一,本是用以安抚狂暴的英灵、镇压邪祟魔念的无上仙音。此刻,她以自身精纯的音律大道为基,将全部心神融入琴弦,弹奏出的每一个音符,都化作无形的涟漪,温柔地荡涤着姐妹们被诅咒侵蚀的识海。
琴音入耳,凌霜感觉脑海中那翻腾的杀意被稍稍抚平,颤抖的手逐渐稳定;赤练眼中的血红褪去少许,狂躁的妖力稍稍收敛;苏瑶、墨璇、星眸也感觉那撕裂般的痛苦减轻了许多,混乱的思绪得以清明一线。
这琴音,甚至对孤辰也产生了效果。他持续输出原初法则对抗诅咒,心神消耗巨大,那舒缓的《镇魂曲》传来,让他紧绷的神经不由自主地放松了一丝,体内法则的运转似乎都顺畅了几分。
执念尸皱了皱眉,显然没料到妙音的音律之道竟有如此奇效,能一定程度上对抗轮回镜引动的诅咒暴走。“垂死挣扎!”他冷哼一声,手中轮回镜碎片幽光再盛,试图加强诅咒的力量。
然而,妙音的琴音也随之发生了变化。她感知到师尊眉宇间那难以掩饰的疲惫,以及原初法则虽强大却隐含的一丝滞涩(那是先前对抗心魔和天雷留下的暗伤未愈),她的心弦被轻轻拨动。
琴随心动。
不知不觉间,《镇魂曲》的调子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肃穆安抚的意韵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温柔、更加绵长,仿佛春日暖阳、夜摇篮曲般的韵律。音符变得轻盈而缱绻,如同母亲哼唱的眠歌,又似爱人在耳边的温柔低语。
这不再是纯粹的《镇魂曲》,而是融入了妙音自身情感,化为了独一无二的 《安神引》 。
琴音袅袅,精准地萦绕在孤辰周身。那蕴含着妙音毕生修为与此刻全部关切心意的音律,如同最细腻的涓流,渗入他的四肢百骸,抚平他经脉中因力量剧烈运转而产生的细微刺痛,温养他消耗过度的神魂。
孤辰身体微微一震。他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放松感正从识海深处弥漫开来。连日来与心魔纠缠、对抗天雷、守护徒弟们所带来的精神与肉体的双重疲惫,在这妙到毫巅的琴音抚慰下,竟如同冰雪遇阳般缓缓消融。原初法则在他体内欢快地自行流转,甚至比他自己刻意催动时还要圆融自如,那层阻碍他完全掌控法则的、心魔留下的最后一丝隔膜,似乎也在琴音中悄然溶解。
他下意识地抵抗了一下这种近乎“松懈”的状态,身为强者,他早已习惯时刻保持警惕。但那琴音太过温柔,太过熨帖,仿佛知道他所有的疲惫与伤痛,精准地抚慰着他每一个紧绷的角落。一种久违的、类似于安心、类似于困倦的感觉,如同潮水般涌上。
他的眼皮渐渐变得沉重,周身强大的气息不自觉地内敛、平和下来。在外人看来,这位刚刚还力抗天雷、吸收心魔的绝世强者,此刻在弟子的琴音中,竟流露出一种毫无防备的、近乎脆弱的宁静。
他站在那里,仿佛随时都可能站着睡着一般。
琴仙的镇魂曲,竟成了师尊的摇篮曲。
这一幕,让其他五位徒弟都看呆了。她们身上的诅咒在妙音转变后的琴音中,虽然不再恶化,但也没有继续好转,显然妙音此刻大部分的琴意,都专注在了师尊一人身上。然而,看着师尊那难得一见的放松姿态,她们心中竟生不出半分埋怨,只有无尽的心疼与一丝……微妙的悸动。
五师妹的琴,竟能如此贴近师尊的神魂吗?
执念尸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他感觉到,在妙音那蕴含着特殊情感的琴音辅助下,孤辰的状态正在快速恢复,甚至比之前更胜一筹!而那该死的诅咒,竟被这诡异的琴音暂时“安抚”住了,虽然未被驱散,却也难以再掀起风浪。
“够了!”执念尸怒喝一声,他不能容忍局面再次失控。他猛地将手中轮回镜碎片对准妙音,一道扭曲时空、直指本源的幽暗光束骤然射出!“先毁了你这扰人的琴音!”
“五师妹小心!”众人惊呼。
孤辰在那攻击临体的前一刻,猛地从那种舒适的困倦中惊醒。眼中寒光一闪,原初法则随心而动,瞬间在妙音身前布下层层叠叠的金色屏障。
轰!
幽暗光束与金色屏障碰撞,却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种法则层面的剧烈摩擦与湮灭。屏障剧烈晃动,竟被那轮回镜碎片的力量侵蚀得迅速变薄!
执念尸狂笑:“哈哈!看到了吗?这才是轮回镜真正的力量!即便只是碎片,也非你能轻易抵挡!”
孤辰闷哼一声,显然抵挡这轮回镜的本源之力对他也是极大的负担。而妙音受到干扰,琴音不由得一乱,那刚刚被安抚下去的诅咒之力,立刻又有蠢蠢欲动之势。
局势再次急转直下!
就在孤辰思考对策之际,他手中的原初法则似乎受到了某种牵引,竟主动分出一缕,如同拥有灵性般,缠绕上了妙音正在弹奏的琴弦。
嗡——!
琴音骤然拔高,发生了不可思议的异变!原本轻柔的《安神引》,在融入那一缕原初法则后,音色变得无比宏大、苍茫,仿佛自开天辟地之初传来。每一个音符,都蕴含着秩序与创造的伟力!
这全新的琴音扫过,执念尸以轮回镜碎片发出的幽暗光束,竟如同被阳光照射的冰雪,迅速消融!而六位徒弟眉心的诅咒印记,也发出了尖锐的哀鸣,蔓延的黑色纹路第一次出现了……退缩的迹象!
“这……这是什么音律?!”执念尸骇然失色,他感觉到自己与宫殿核心的联系,竟然在这奇特的琴音中变得不稳定起来。
孤辰眼中爆发出惊人的神采,他感受到了,那是原初法则与妙音至纯音律大道完美融合后产生的质变!一种……足以撼动规则,甚至影响因果的力量!
然而,妙音的嘴角却溢出了一缕鲜血。强行承载并引导原初法则的力量,对她而言负担太重了!她的琴音开始变得不稳定,那宏大的韵律时强时弱。
“妙音!”孤辰心急如焚,想要收回那缕法则。
“不……师尊……”妙音倔强地摇头,双手依旧在琴弦上飞舞,任凭虎口崩裂,鲜血染红琴弦,“我……可以……”
她的目光望向宫殿深处,那六个囚禁着完美魂魄的光球,在融合了原初法则的琴音影响下,开始剧烈震颤,光球表面出现了细密的裂纹!
执念尸彻底疯狂了:“你们休想!”
他咆哮着,整个执念宫殿随之剧烈震动,无数黑色的执念之力从四面八方涌来,注入他手中的轮回镜碎片,镜面幽光暴涨,对准了妙音和孤辰,一股毁灭性的气息在迅速凝聚……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谁也没有注意到,站在稍后位置的星眸,看着那剧烈震颤、即将破碎的囚禁光球,又看了看执念尸手中幽光暴涨的轮回镜碎片,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天机推演之光。她似乎……窥见到了某个极其危险,却可能是唯一破局关键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