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传来的那一丝微弱却精纯的凉意,如同沙漠旅人瞥见绿洲的幻影,让洛九川几乎枯竭的心神猛地一颤!
他强压下内心的激动,不动声色地将那块触感异常的黑曜石捡起,仔细端详。
这块矿石外表与寻常沉火黑曜石并无太大区别,只是色泽更深沉些,分量似乎也更重一点。但若凝神细看,便能发现其核心深处,隐约包裹着一小点米粒大小、晶莹剔透、散发着极淡蓝芒的结晶体。刚才那丝凉意,正是源自这微小的晶体!
“这是何物?”洛九川心中惊疑不定。他从未在药典或韩文举的杂谈中见过类似记载。怀中的青铜时炉方才那一下微弱震动,也绝非偶然。
难道这矿坑深处,真的孕育着某种未知的、能温养神魂的异宝?
这个发现,如同一颗火种,投入了他几乎被绝望冰封的心湖。
然而,希望之后,紧随而来的便是巨大的风险。若此物真如此神奇,一旦被发现,必定引来觊觎。以他如今的身份和状态,根本无力守护。更何况,徐长老的目光可能仍在暗中注视。
“必须谨慎!”他瞬间做出决断。将这块特殊的矿石小心藏在腰间一个不起眼的皮袋中,与其他普通矿石混在一起。
接下来的日子,洛九川在忍受日常艰苦劳作与识海剧痛的同时,多了一项秘密任务——寻找那种蕴含奇异晶体的黑曜石。
这并非易事。这种矿石极其稀少,混杂在无数普通黑曜石中,难以辨别。他只能依靠那微乎其微的感知,以及怀中时炉偶尔传来的、极其微弱的温热感作为指引。每一次时炉微热,他都会强忍激动,仔细翻检周围的矿石,但十次中有九次都是一无所获。
开采、寻找、失望、再开采……循环往复。精神与肉体的双重折磨几乎将他推向崩溃的边缘。但他咬牙挺住了,那偶尔发现一枚奇异矿石时,时炉传来的微弱温热以及指尖一闪而逝的清凉,成了支撑他坚持下去的唯一动力。
他发现,这种奇异矿石,他称之为“寒髓黑曜”,的确对温养神识有微弱的奇效。每次接触,都能带来片刻短暂的舒缓,虽然无法修复裂痕,却如同甘霖,滋润着他干涸欲裂的识海,让他得以在剧痛中保持一丝清明。
他不敢直接吸收,更不敢让人发现。只能趁无人注意时,紧紧握住矿石,默默感受那丝凉意流淌,然后迅速藏好。
日子在黑暗与煎熬中缓慢流逝。洛九川变得更加沉默寡言,身形消瘦,伤痕累累,但眼神深处那簇火焰却从未熄灭。他对痛苦的忍耐力达到了惊人的地步,对自身力量的控制也在残酷的劳作中变得越发精妙。每一次挥镐,都仿佛经过千锤百炼,以最小的消耗,追求最大的效率。那种在生死间触摸到的“节奏感”,虽无法主动进入,却已潜移默化地融入他的本能。
然而,命运的残酷远超想象。
就在他逐渐适应矿坑生活,并秘密收集到第七颗“寒髓黑曜”时,灾难再次降临。
那日,他所在的矿道深处,突然发生了一场剧烈的坍塌!并非地火喷发,而是岩层结构长期受地火炙烤和开采震动,终于不堪重负!
轰隆隆——!
巨大的岩石如同暴雨般砸落!烟尘弥漫,惨叫四起!
洛九川反应极快,几乎在异响传来的瞬间,便凭借本能向一侧预先观察到的、结构相对稳固的岩壁凹陷处扑去!
但坍塌范围太大,速度太快!一块磨盘大小的巨石轰然落下,狠狠砸向他藏身的凹陷上方!
砰!
咔嚓!
巨石砸塌了半边岩壁,虽然未能直接砸中洛九川,但巨大的冲击力和飞溅的碎石,依旧狠狠撞在他的后背和左臂上!
噗——!
他眼前一黑,狂喷出一口鲜血,感到左臂传来钻心刺骨的剧痛,显然是骨折了!后背更是火辣辣一片,不知被划开了多少伤口!
更糟糕的是,坍塌堵塞了通道,将他与其他人生生隔断,困在了一处不过丈许方圆的狭小空间内!空气瞬间变得浑浊稀薄,烟尘呛得他无法呼吸。
“呃……”他瘫在角落,剧痛几乎让他晕厥。左臂无力垂下,鲜血顺着手臂流淌,染红了衣襟和藏有寒髓黑曜的皮袋。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他淹没。重伤,被困,孤立无援……这一次,似乎真的在劫难逃了。
意识开始模糊,剧痛和窒息感不断侵蚀着他的神智。就在他即将彻底昏迷之际,怀中那紧贴胸口的青铜时炉,再次传来一阵异常的灼热!
这一次,灼热感远比之前强烈!仿佛被他的鲜血和濒临极限的绝望所激发!
同时,他藏于皮袋中的那几颗“寒髓黑曜”,似乎也受到时炉的牵引,竟微微震动起来,散发出比平时浓郁数倍的冰凉气息!
两股截然不同的能量——时炉的灼热与黑曜的冰凉,透过他的肌肤,猛然冲入他体内!
轰!
洛九川浑身剧震!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体内炸开!
冰与火的能量在他经脉中疯狂冲突、交织,带来难以形容的撕裂痛楚!但在这极致的痛苦中,他那原本枯竭死寂的识海,竟被这股混乱的能量风暴强行激活了!
破碎的识海剧烈震荡,裂痕仿佛在扭曲、扩张!剧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
“啊——!”他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的嘶吼,额角青筋暴起,面目狰狞。
就在他以为自己即将被这股力量撕碎之时,奇迹发生了。
那冰火交织的能量风暴,在达到某个临界点后,竟开始以一种极其玄奥的方式缓缓融合!并非平静的融合,而是如同天地初开、混沌分化般,衍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蕴含着“生灭”与“流转”意境的奇异能量!
这股新生的能量,细若游丝,却霸道无比,缓缓流淌过他那破碎的识海。
所过之处,那深入灵魂的剧痛,竟然……减轻了一丝!
并非修复,而是那能量仿佛能抚平痛苦的棱角,带来一种短暂的、虚幻的“平静”。
在这诡异的“平静”中,洛九川的意识反而变得异常清晰。他仿佛一个旁观者,内视着自己那破碎的识海,感受着那冰火能量冲突、融合、衍化的整个过程。
时间,在这一刻失去了意义。
他忘记了痛苦,忘记了身处绝境,全部心神都沉浸在这种奇特的体验中。
他“看”到能量流转的轨迹,“感受”到那种冲突与平衡的韵律。那感觉,与他修炼《流影身法》追求极致预判、与施展“寸芒剑指”凝聚爆发力、乃至与那生死间触摸到的“节奏感”,隐隐有着某种深层次的共鸣!
那是对“变化”的洞察,对“时机”的把握,更是对“过程”的体悟!
不知过了多久,那冰火能量终于缓缓平息、消散。识海的剧痛再次回归,甚至因为刚才的冲击而加重了几分。但洛九川的心中,却掀起惊涛骇浪!
他隐隐感觉到,自己似乎触摸到了什么……某种关乎时间法则本质的、极其细微的皮毛?
时间,并非仅仅是快慢,更是变化、过程、生灭与流转?而时间能力的运用,或许并非强行扭曲,而是……融入这种流转,引导这种过程?
这个念头模糊不清,却如同闪电,照亮了他迷茫的前路!
当然,以他现在的状态,根本不可能施展任何时间能力。但这份感悟,却深深烙印在他灵魂深处,开始与他过往的所有修炼体会缓慢融合。
咔嚓……
就在这时,前方堵塞的岩石传来响动,隐约传来监工粗暴的呼喝和其他弟子的哭喊声。救援的人终于打通了坍塌区域。
光亮和空气涌入,洛九川剧烈咳嗽起来,意识回归现实。
他被救了出来,但左臂骨折,内腑震伤,加上识海再次受创,伤势极重。监工骂咧咧地给他简单包扎了一下,扔回休息洞窟,便不再理会。在这种地方,重伤几乎等于死亡。
同窟的弟子们看着他惨状,眼中多是麻木和漠然。
洛九川躺在冰冷的石地上,剧痛阵阵袭来,但他却紧紧握住了腰间皮袋里那几颗变得温热后又恢复冰冷的“寒髓黑曜”,眼神前所未有的明亮。
这次濒死体验,虽然带来了更重的伤势,却也带来了意想不到的感悟和……方向。
他开始尝试主动引导那微薄的精神力,按照之前感悟到的那种冰火能量流转的“韵律”进行调息。过程极其痛苦,且收效甚微,但他坚持不懈。
数日后,他骨折未愈,便被监工强行赶去继续劳作,完不成定额,便没有食物。
他拖着残躯,单手挥镐,效率低下,挨打挨饿成了常态。但他心中却异常平静,每日除了劳作,便是默默感悟、尝试那玄之又玄的“流转韵律”。
他发现自己对痛苦的忍耐力更强了,对自身力量的掌控也更精细了。甚至在一次躲避监工鞭打时,他下意识地步伐一动,竟以一种极其别扭却有效的方式,险险避了开去。那步伐,蕴含着一丝《流影身法》与矿坑挣扎中领悟的闪避本能的结合,更带着一丝……对鞭挞轨迹和时机的微妙预判。
监工都愣了一下,骂了句“滑溜的废物”,便不再理会。
洛九川知道,他正在一条无人走过的荆棘之路上,艰难地摸索前行。前方是万丈深渊,还是通天之途?他不知晓。
但他别无选择,只能走下去。
这一日,他正在艰难开采,镐尖突然撞到了一块异常坚硬的岩石。
铛!
火星四溅,反震之力让他本就受伤的手臂一阵酸麻。
他凝神看去,只见那岩石呈暗金色,与周围黑曜石截然不同。镐尖只在上面留下一个白点。
而怀中时炉,再次传来清晰的灼热感,比之前感应到“寒髓黑曜”时更甚!
洛九川心中一动,仔细观察这块暗金色岩石。只见其表面,天然铭刻着一些极其古老、模糊、却蕴含着某种难以言喻韵律的……奇异纹路!
这些纹路,与他感悟到的“流转韵律”,竟隐隐呼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