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石嶙峋的风蚀石林,在夕阳的余晖下拉出长长的、扭曲的阴影,如同无数蛰伏的巨兽。风声穿过石柱间的孔洞,发出呜咽般的怪响,更添几分荒凉与诡异。
云渊背靠冰冷的岩石,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肋下的旧伤和体内翻腾的气血。沙匪虽然退去,但他不敢有丝毫放松。那些国师府的追兵,如同悬顶之剑,不知何时就会落下。
他必须尽快恢复一丝战力。
检查了一下储物戒,情况比预想的更糟。丹药仅剩三枚最低品的回气丹,灵石也只剩下五块下品,对于他如今的伤势和消耗来说,简直是杯水车薪。符箑更是彻底耗尽。
绝境。
云渊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焦躁。越是这种时候,越需要冷静。
他盘膝坐好,先将一枚回气丹服下,又手握一块下品灵石,全力运转功法,汲取着那微薄的能量,修复着破损的经脉,滋养着丹田那一点微弱的生机星火。
同时,他将凝练后的神识最大程度地散发开去,并非为了大范围探查(那会加速消耗且容易暴露),而是精细地感知着周围数丈范围内的风吹草动,以及……地脉灵气的流动。
《衍天阵解》中关于地脉勘探的知识在此刻派上了用场。此地虽然灵气稀薄,但并非彻底死寂。石林的形成往往与地脉变动有关,或许……
突然,他神识微动,捕捉到了一丝异常。
在他身后依靠的这根巨大石柱底部,其地脉灵气的流向似乎有些不同寻常,比周围其他地方要……稍微活跃那么一丝?而且,这丝活跃的灵气中,似乎还夹杂着一股极其古老、苍凉、与现今修仙体系迥异的气息?
有古怪!
云渊立刻强撑着站起身,仔细探查这根石柱。
石柱表面布满了风沙侵蚀的痕迹,看似与其他石柱无异。但当他将手掌贴上去,运转《流云锻神诀》仔细感知时,却发现石柱内部,似乎存在着极其微弱、却结构奇特的能量回路?并非人工雕琢,更像是天然形成,却又符合某种玄奥的规律。
他沿着石柱底部仔细搜寻,拨开堆积的沙土和枯枝。
果然!在石柱背阴的一面,接近地面的位置,他发现了几个极其模糊、几乎与岩石纹理融为一体的奇特符号!
这些符号与他见过的任何符文、阵法都不同,更加古老、抽象,带着一种原始崇拜和血脉力量的味道。它们似乎组成了一个残缺的、引导能量流向的标记。
“这是……古巫纹?”云渊心中一动,想起在一些极其古老的典籍中,似乎有关於先民巫祭以血脉沟通天地、刻画自然之纹的记载。
难道这片石林,并非单纯的自然造物,而是某个远古巫族留下的遗迹?
这个发现让云渊精神稍振。如果真是古巫遗迹,或许其中藏着什么特别的东西,甚至是某种另类的、不依赖灵气的传承或资源?
他立刻以此处为起点,忍着伤痛,开始更仔细地探查整片石林。
功夫不负有心人。
在耗费了近一个时辰,神识几近再次枯竭时,他终于在石林最深处、几根最为粗壮的石柱环绕的中心地带,发现了一处异常!
这里的几根石柱上,古巫纹相对清晰一些,它们共同指向中心地面的一块巨大、平坦的黑色石板。石板上同样刻满了模糊的巫纹,中心还有一个凹坑,似乎曾经放置过什么东西。
而此地那股古老苍凉的气息,也最为浓郁。
云渊蹲下身,仔细研究石板上的巫纹和那个凹坑。凹坑的形状很奇特,并非圆形或方形,而是一种不规则的、仿佛天然晶体般的形状。
他尝试着将一丝微弱的灵力注入石板,毫无反应。又尝试滴入鲜血,依旧寂静无声。
难道需要特定的物品或者咒语?
他沉吟片刻,忽然福至心灵,从储物戒中取出了那枚得自沙匪头目、蕴含着微弱大地之力的“沙蜥内丹”。
这内丹的形状……似乎与那凹坑有几分相似?
他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将内丹小心翼翼地放入凹坑之中。
严丝合缝!
就在内丹放入凹坑的瞬间——
嗡!
整块黑色石板猛地一震!其上那些模糊的巫纹骤然亮起微弱的土黄色光芒!一股精纯而厚重的大地之力,顺着巫纹的轨迹流淌,最终汇聚到中心的沙蜥内丹之上!
内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明亮起来,仿佛被充能了一般!同时,一股更加精纯、更易吸收的大地能量,从内丹中反馈而出,如同涓涓细流,通过石板,缓缓融入云渊按在石板上的手掌!
这股能量并非灵气,却同样蕴含着磅礴的生机,温和地滋养着他破损的身体和经脉,甚至对那点丹田星火也有细微的滋补效果!
“竟然……真的可以!”云渊又惊又喜!
这古老的巫阵,竟然能将妖兽内丹中的狂暴能量转化为温和可吸收的大地生机!这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做的疗伤法门!虽然速度缓慢,但胜在持续稳定,且无需消耗他本就可怜的灵石!
他立刻盘膝坐在石板上,全力引导着那涓涓细流般的大地生机,修复着伤势。
同时,他注意到,随着能量的流转,石板上那些亮起的巫纹,似乎组成了一幅残缺的、指引方向的图案?图案指向石林的某个特定方向。
那里还有什么?
数个时辰后,当月挂中天时,云渊缓缓睁开眼睛。
虽然伤势远未痊愈,但状态已然好了不少,至少行动无碍,能动用的力量也恢复了两成左右。那枚沙蜥内丹的光芒黯淡了许多,显然能量消耗巨大。
他收起内丹,看向巫纹指引的方向。
犹豫片刻,他还是决定前去一探。机遇往往与风险并存。
他小心翼翼地向石林深处走去,按照巫纹图案的暗示,在复杂的石柱迷宫中穿梭。
最终,他停在了一面巨大的、仿佛被刀劈斧凿过的光滑石壁前。
石壁之上,刻着一幅巨大的、虽然磨损严重却依旧能感受到磅礴气势的壁画!
壁画的内容,与他在皇城废苑那面残碑上看到的颇为相似:先民跪拜、大地开裂、幽冥之气涌出……但不同的是,这幅壁画的后半部分,描绘的并非建造祭坛镇压,而是一位头戴羽冠、身披兽皮、手持骨杖的强大巫祭,带领着族人,以一种狂野的舞蹈和血祭,沟通了天上的星辰,引落下浩瀚的星力,与地脉之力结合,形成了一道巨大的光柱,强行将那裂开的地缝重新弥合封堵!
而在壁画的一个角落,还刻着几个稍微小一些的、更加复杂的古巫纹,这些巫纹似乎蕴含着某种独特的运力法门和观想图案!
“以星辰之力,合地脉之雄,封禁幽冥……”云渊看着壁画,心中震撼莫名。
这与衍天宗借助阵法、祭坛的手段截然不同,是一种更加原始、更加直接、依靠血脉共鸣和意志引动的封印之法!
虽然粗暴,却蕴含着某种直指本源的力量真谛!
难道这片荒原,在上古时期,也曾是幽冥裂隙爆发之地?而被古巫族以这种方式封印了?
那皇城地下的裂隙,是否也是同一处?还是不同的分支?
云渊感觉自己似乎触摸到了一个被漫长岁月掩埋的巨大秘密。
他立刻将石壁上的壁画和那几个复杂的古巫纹牢牢记住,尤其是那种引动星力与地脉结合的独特法门。虽然他现在无法运用(需要特定的血脉或仪式?),但其中蕴含的至理,对他理解《衍天阵解》和虚空星核,有着难以估量的借鉴价值!
就在他全神贯记忆壁画时,眉心那一直安静的星核印记,忽然微微一热,与壁画上描绘的星辰之力产生了某种极其微弱的共鸣!
同时,他怀中那枚一直没什么动静的、得自皇家秘库的残破“幽冥令”碎片,也轻微震颤了一下,似乎对这片土地和壁画的气息产生了反应!
云渊心中凛然,立刻将幽冥令取出。
只见那残破的令牌表面,那些古老的纹路竟然微微发亮,指向石林深处的某个方向,仿佛在呼唤着什么。
难道……这附近还有另一块碎片?或者与幽冥令相关的东西?
云渊犹豫起来。幽冥令关系重大,且极其不祥。寻找它,可能会获得线索,但也极可能引来更大的危险。
去,还是不去?
就在他权衡之际——
咻!
一道极其细微、几乎融入夜色的乌光,毫无征兆地从他侧后方的石柱阴影中射出,直取他的后心!
快!准!狠!时机刁钻到了极点!
又是偷袭!
云渊虽在感悟中,但一直未曾放松警惕,《流云锻神诀》锤炼出的神识对杀意异常敏感!
箭不容发之际,他身体猛地向前一扑,同时反手将那块黑色石板向后格挡!
叮!
乌光击中石板,发出一声脆响,竟是一根淬毒的细针!
云渊就势一滚,瞬间转身,目光冰冷地锁定偷袭来源。
只见那根石柱的阴影一阵扭曲,一个穿着紧身夜行衣、身材瘦小、脸上戴着黑色面罩的身影,缓缓浮现。
此人气息隐匿极好,若非主动出手,云渊几乎难以察觉。其修为,赫然是筑基后期!
“反应不错。”面罩下传来一个沙哑难辨的声音,带着一丝惊讶,“看来情报有误,你比想象中难缠一点。把刚才那面石板和你看的东西交出来,我可以给你个痛快。”
云渊眼神微眯:“国师府的走狗?还是幽冥司的余孽?”
“将死之人,何必多问。”黑衣人并不回答,手腕一翻,两柄淬毒的短刺滑入手中,身影再次模糊,如同鬼魅般扑向云渊!速度极快,身法诡异!
云渊伤势未愈,不敢硬拼,立刻施展星移步向后急退,同时从储物戒中取出那柄得自玄七的、尚未彻底损坏的备用短刀格挡。
叮叮当当!
火星四溅!两人瞬间交手十余招!
黑衣人攻势凌厉诡异,短刺专攻要害,毒辣无比。云渊全靠凝练的神识预判和精妙步法周旋,险象环生,被逼得连连后退,手臂被划开一道血口,麻痹感迅速蔓延。
“哼!强弩之末!”黑衣人冷笑,攻势更急。
云渊心知久守必失,必须速战速决!
他眼中厉色一闪,故意卖了个破绽,胸口空门大开!
黑衣人果然中计,眼中喜色闪过,短刺直刺云渊心窝!
就在短刺即将及体的瞬间,云渊猛地张口!
“咄!”
一声蕴含着凝练神识力量的短促音波,如同惊雷般轰向黑衣人面门!
这是《流云锻神诀》中记载的一种小技巧——“惊神刺”!专攻神魂,防不胜防!
黑衣人显然没料到云渊还有这等诡异手段,猝不及防之下,神魂剧震,动作瞬间僵直了一刹!
就是这一刹!
云渊左手早已扣住的一把沙土,猛地扬向对方眼睛!同时右手短刀舍弃格挡,用尽全力,如同闪电般直刺对方因为僵直而暴露的咽喉!
噗嗤!
短刀精准地没入了黑衣人的咽喉!
黑衣人身体猛地一僵,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和不甘,嗬嗬了几声,鲜血从喉间和面罩下涌出,重重倒地,抽搐了几下,便没了声息。
云渊也脱力般地后退几步,拄着刀剧烈喘息,额头冷汗淋漓。
刚才真是险到了极致!若非对方轻敌,若非惊神刺出其不意,死的就是他!
他不敢耽搁,迅速在黑衣人身上搜索起来。除了一些毒药、暗器和少量灵石外,只找到一面刻着毒蛇图案的黑色令牌。
不是国师府,也不是幽冥司。是另一个未知的杀手组织?还是某个觊觎他手中之物的势力?
云渊心情更加沉重。追兵比他想象的更多、更复杂。
他收起令牌,又看了一眼幽冥令指示的方向,最终咬了咬牙。
不能再待下去了!这里已经暴露!
他迅速将那面记载着古巫纹的黑色石板收入储物戒(此物或许有大用),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向着与幽冥令指示相反的方向,疾驰而去!
必须先活下去,才能图谋其他!
然而,他刚冲出石林范围,来到一片相对开阔的戈壁滩上。
远处的地平线上,骤然亮起了数十道急速飞驰的流光!强大的灵力波动毫不掩饰地碾压而来!
为首一道气息,阴冷狂暴,赫然是金丹期修士!
真正的追兵,终于到了!
前有强敌,后有未知杀机。
云渊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这一次,似乎真的无路可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