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枪口抵上后脑勺的刹那，陈星云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冻结了。不是因为恐惧——昨夜实验室地狱般的景象和亡命奔逃早已将他的神经锤炼得粗粝——而是因为极致的愤怒和荒谬感。柳氏的反扑，来得太快，太肆无忌惮！
他甚至没来得及看清门口那神秘女人的反应。脑后传来保险打开的轻微“咔哒”声，一股蛮横的力量随即揪住他的衣领，将他狠狠掼在冰冷的墙壁上。脸颊与粗糙的墙面摩擦，火辣辣的疼。
“别动！老实点！”一个粗嘎的、刻意压低的男声在他耳边吼道，带着一股浓重的烟臭味。
眼角余光勉强瞥见，闯入者不止一人。至少四个穿着黑色作战服、戴着只露眼睛的黑色头套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占据了狭小公寓的门口和客厅空间。他们动作迅猛专业，配合默契，手中的微型冲锋枪枪口稳定，散发着冰冷的死亡气息。不是普通的打手，是精锐，极其专业的精锐！柳氏的“清道夫”？！
陈星云的心脏狠狠抽搐了一下。他试图挣扎，但至少两个枪口同时加重了力道，死死顶在他的太阳穴和脊椎上，压制得他动弹不得。他眼角拼命向门口瞥去，想看看那个神秘女人的情况。
然而，门口空空如也。
只有那扇老旧的门板还在轻微晃动，上面钉着的三把暗影飞刀刀柄兀自震颤。那个女人，连同她夹住的那把飞刀，如同蒸发了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没有打斗声，没有预警，甚至没有留下任何一丝存在过的气息。仿佛刚才那短暂的对峙，只是他极度紧张下产生的幻觉。
草！陈星云心里狠狠骂了一句。那女人到底是什么来头？溜得比鬼还快！
没时间给他细想。一个似乎是头目的人打了个手势，一块浸透了刺鼻气味的毛巾猛地捂上了他的口鼻。乙醚！陈星云屏住呼吸，识海中【影遁】符文疯狂闪烁，试图调动那冰凉的、能扭曲存在感的能量。但对方的压制太彻底，太阳穴上的枪口甚至恶意地碾动了一下，带来一阵眩晕和剧痛，瞬间打断了他刚刚凝聚起来的精神力。
意识开始模糊，黑暗如同潮水般涌上。在彻底失去知觉的前一秒，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用尽最后力气，将那只紧握着染血徽章的手，死死攥成拳头，藏入怀中。
***
不知过了多久，陈星云在一阵剧烈的颠簸和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恢复意识。
冰冷坚硬的金属地板不断撞击着他的身体，每一次颠簸都仿佛要把他的五脏六腑震移位。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柴油味、汗臭、还有一股若有若无的、铁锈般的血腥气。耳边是持续不断、几乎要撕裂耳膜的引擎咆哮声，以及某种低沉的、仿佛巨兽喘息般的嗡鸣。
他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适应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看清周遭。
他在一辆高速行驶的、封闭的装甲运输车内部。昏暗的红色灯光摇曳着，映照出几个同样被反绑双手、蒙住眼睛、塞住嘴巴的人影，和他一样蜷缩在角落。这些人穿着破烂，像是本地的村民，身体因恐惧而不停颤抖，发出压抑的呜咽。
车厢前方，坐着四个全副武装的佣兵，和之前公寓里那伙人装扮类似，但装备更精良，透着一股久经沙场的彪悍和漠然。他们似乎根本不在意车厢后面的“货物”，只是偶尔用某种听不懂的语言低声交谈两句，或者调整一下手中造型奇特的步枪——那绝不是现役任何一款制式武器，流线型的枪身上闪烁着幽蓝的微光，透着一股超越时代的科技感和冰冷的杀意。
陈星云的心沉了下去。这不是简单的绑架拘禁。这阵势，这装备，这路线……柳氏是要把他们运到某个真正的战场上去？！用活人做实验还不够，现在还要把他们直接丢进战火里，测试什么？测试那些从暗月世界带出来的武器？还是测试他们在极端环境下的……“反应”？
他尝试活动了一下手脚，特制的复合材料绳索捆得极紧，深深勒进皮肉。他暗中催动精神力，识海中的符文却如同被一层无形的厚重油脂包裹，晦暗不明，难以调动。对方显然有备而来，这车厢内部恐怕有某种干扰能量或精神力的装置。
就在他心念电转，思索脱身之策时，身旁传来一声极力压抑的、带着哭腔的呻吟。这声音……
陈星云猛地扭头，尽管被蒙着眼睛，但他凭借一种超越五感的、夫妻间难以言喻的直觉，瞬间确认了——苏婉！他们竟然把苏婉也抓来了！
一股狂暴的怒火混合着冰冷的恐惧，瞬间席卷了他！柳东来！你们怎么敢？！动我也就罢了，竟然敢碰苏婉！
他像一头陷入绝境的困兽，开始疯狂挣扎，喉咙里发出被堵住的、愤怒的低吼，身体不顾一切地撞击着冰冷的车厢壁，发出沉闷的响声。
前方的佣兵被惊动了。一个身材格外高大、脸上有一道狰狞刀疤的佣兵骂骂咧咧地站起身，端着那把幽蓝的步枪走了过来。
“妈的，吵什么吵！找死！”他抬起穿着厚重军靴的脚，狠狠踹向陈星云的腹部。
砰！
沉重的撞击力让陈星云眼前一黑，五脏六腑仿佛绞在了一起，剧烈的疼痛和窒息感让他蜷缩起来，差点呕吐出来。
那佣兵似乎还不解气，又用枪托狠狠砸了一下陈星云的后背。钻心的疼痛炸开。
“疤脸，差不多得了。”另一个声音懒洋洋地响起，带着一种漠不关心的腔调，“‘货物’要保持相对完整，上头交代的。打坏了，小心你的赏金。”
被称为疤脸的佣兵悻悻地又踢了陈星云一脚，才骂咧咧地回到前面座位。
陈星云趴在冰冷的地板上，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腹部的剧痛。但肉体的疼痛远不及内心的煎熬。苏婉就在旁边，和他一样无助，随时可能面临更可怕的境地。而他自己，力量被压制，如同待宰的羔羊。
绝望，如同车厢外无边的黑暗，浓稠得几乎要将他溺毙。
就在这时，一只冰凉、微微颤抖却异常坚定的手，在黑暗中，艰难地、一点点地摸索过来，终于碰到了他被反绑在身后的手腕。是苏婉！她的指尖冰凉，带着冷汗，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安抚和决绝，轻轻在他手腕上按了按，仿佛在说：“别怕，我在。”
这细微的接触，像一道微弱的却无比坚韧的光，瞬间刺穿了笼罩他的绝望黑暗。他不能放弃！为了苏婉，他也必须活下去，必须撕碎这囚笼！
他停止了无意义的挣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精神力无法外放，但内在的感知仍在。他闭上眼（尽管被蒙着），将全部心神沉入识海深处，不再试图去沟通那些被干扰的符文，而是去感受……感受那枚染血的徽章紧贴胸口的冰冷触感，感受身边苏婉细微的呼吸和颤抖，感受车厢的每一次颠簸，感受空气中弥漫的死亡和钢铁的气息。
一种奇异的、前所未有的专注力，在这种极致的压迫和生死危机下，悄然凝聚。
***
剧烈的爆炸声如同重锤，狠狠砸在耳膜上！
轰！轰隆！
装甲运输车猛地一个急刹，伴随着刺耳的金属扭曲声，车身被一股巨大的冲击波掀得几乎侧翻！车厢内红灯疯狂闪烁，警报凄厉嘶鸣！
“敌袭！三点钟方向！RpG！”前方佣兵用外语嘶声大吼，瞬间进入战斗状态，拉枪栓的声音清脆刺耳。
“妈的！是‘黑羊’的人！他们怎么摸到这里来的？！”
“别管那么多！守住窗口！火力压制！”
激烈的交火声瞬间爆发！外面子弹呼啸，爆炸声此起彼伏，显然他们遭遇了伏击。高能步枪独特的嗡鸣声、普通ak步枪的咆哮声、手雷的爆炸声交织在一起，奏响死亡的乐章。
子弹“噗噗噗”地打在厚重的装甲车壁上，留下一个个凸起的弹痕。车厢剧烈震颤，仿佛随时会散架。
机会！
陈星云猛地睁开眼（蒙眼布在颠簸中早已松动滑落），对旁边的苏婉低吼一声：“躲到最里面！抱头蹲下！”
几乎同时，他全身肌肉绷紧，被反绑在身后的双手猛地发力！特制的绳索深深勒进肉里，鲜血渗出，但他不管不顾！识海中，那一直被压抑的【力量】符文和【速度爆发】符文，在这生死一线的刺激下，竟然冲破了部分干扰，爆发出微弱却真实不虚的光芒！
嘎吱——！
复合材料绳索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应声而断！
双手获得自由的瞬间，陈星云一把扯掉蒙眼布和口塞，眼前的景象让他瞳孔骤缩。车厢内一片狼藉，那几个村民倒在血泊中，不知死活。前方两个佣兵正依托射击孔向外疯狂扫射，另外两个（包括那个疤脸）则紧张地盯着车厢后门，提防有人从后面突入。
陈星云的目光瞬间锁定了离他最近的一个背对着他的佣兵，以及他腰间挂着的那把造型奇异的匕首！
没有犹豫！他如同蛰伏已久的猎豹，猛地蹿出！【速度爆发】赋予了他瞬间的极致速度，身体几乎拉出一道残影！
那佣兵听到身后风声，刚惊觉回头，一道冰冷的寒光已然掠过他的咽喉！
噗嗤——！
鲜血喷溅！陈星云手中握着夺来的匕首，感觉入手沉甸甸的，刃口散发着幽蓝的能量微光，锋利得超乎想象！他甚至没看清自己是如何出手的，完全是无数次在暗月世界生死搏杀中锤炼出的本能！
“后面！”另一个佣兵反应过来，调转枪口。
陈星云猛地一脚踹在车厢壁上，身体借力诡异侧滑，险之又险地避开扫射而来的子弹串，子弹打在金属内壁上，火花四溅！他手腕一抖，夺来的匕首脱手飞出，如同毒蛇出洞，精准地钉入那名佣兵的眉心！
瞬间解决两人！但剩下的疤脸和另一个佣兵已经反应过来，怒吼着调转枪口，幽蓝的枪口凝聚起危险的光芒！
就在这时，一直蜷缩在角落的苏婉，不知何时也挣脱了绳索，她眼中虽然充满了恐惧，却有一股异常坚定的光芒。她猛地将身边一个被打翻的、不知装着什么液体的金属罐子，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两个佣兵推了过去！
罐子哐当滚过去，吸引了疤脸一瞬间的注意力。
就是现在！
陈星云如同鬼魅般贴地疾掠，避开枪线，瞬间切入疤脸怀中！左手格开枪管，右手并指如刀，凝聚起一丝微弱却锋锐无比的【虎击】聚气能量，狠狠戳向疤脸的喉结！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碎声响起！疤脸眼睛猛地凸出，嗬嗬两声，软倒在地。
最后一个佣兵见状，惊恐地想要后退射击，陈星云已然转身，抓起地上掉落的一把步枪，根本不需要瞄准，完全是肌肉记忆般扣动扳机！
嗡——！
一道幽蓝色的能量束瞬间射出，洞穿了那名佣兵的胸膛，留下一个焦黑的窟窿。
战斗在短短十几秒内结束。车厢内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能量武器灼烧后的臭氧味。陈星云剧烈喘息着，握着还在发烫的步枪，手臂因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他看着地上的尸体，又看向脸色苍白却强自镇定的苏婉，一股劫后余生的战栗感和冰冷的杀意交织在一起。
外面的交火声依旧激烈，甚至越来越近，显然伏击者占据了上风，正在清剿残余的佣兵。
“我们得离开这！”陈星云拉起苏婉，快速检查了一下地上的武器，捡起两把能量手枪和几个弹匣，又将自己的那把奇异匕首收回。
他凑到车厢门的观察孔向外望去，心顿时凉了半截。
外面根本不是什么公路或荒野，而是一片彻彻底底的战争废墟！残垣断壁，烧焦的车辆残骸，地上布满弹坑和焦黑的痕迹，远处还有零星的交火和爆炸声。天空被浓烟染成灰黑色，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尘土和血肉烧焦的恶臭。
这里是一处真正的战场前线！柳氏竟然把他们直接运到了这种地方！
“走！”陈星云咬咬牙，一脚踹开有些变形的车厢后门。
两人刚跳下车，密集的子弹就嗖嗖地从头顶飞过，打在装甲车上叮当作响！流弹横飞，爆炸掀起的泥土和碎石劈头盖脸砸来。
“低头！”陈星云一把将苏婉扑倒，滚入一个巨大的弹坑里。灼热的弹片几乎擦着他们的头皮飞过。
苏婉伏在坑底，身体因恐惧而剧烈颤抖，泥土沾满了她的脸颊和头发。爆炸声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心脏快要跳出胸腔。她从未经历过如此可怕的场景，每一秒都仿佛在鬼门关前打转。
陈星云紧紧抱着她，用自己的身体为她抵挡飞溅的碎石。他能感受到妻子身体的颤抖，能听到她压抑的、几乎崩溃的喘息。一股无比强烈的保护欲和愤怒在他胸腔里燃烧。
必须活下去！必须带她离开这里！
他强迫自己冷静，刺客的冰冷本能再次压过情绪的波动。他仔细观察着弹坑外的形势。交火的双方似乎就在不远处，一方穿着类似刚才那些佣兵的作战服（柳氏的人？），另一方则穿着混杂的衣物，像是本地武装（“黑羊”的人？）。流弹和不长眼的炮弹才是最大的威胁。
“跟着我，别抬头，看我的脚步！”陈星云在苏婉耳边急促低语，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尝试调动精神力。或许是生死之间的极度刺激，或许是保护苏婉的强烈意志，识海中那层“油脂”般的干扰似乎变薄了一些！【速度爆发】和【影遁】的符文虽然依旧晦暗，却已经能勉强引动一丝微弱的力量！
他猛地拉起苏婉，如同两道贴地疾掠的影子，利用废墟的掩护，时而冲刺，时而匍匐，时而翻滚，向着战场边缘、一片相对完整的建筑残骸区域亡命狂奔！
子弹呼啸，爆炸的气浪不断从身后追来，灼热而致命。陈星云将感知提升到极限，每一次变向、每一次卧倒都险到毫厘，仿佛在刀尖上跳舞，与死神擦肩而过。苏婉紧紧跟着他，咬紧牙关，克服着巨大的恐惧，努力不拖后腿。
突然，前方一栋半塌的二层小楼里，伸出了一支黑洞洞的枪口！一个穿着破烂皮夹克、眼神凶狠的武装分子发现了他们，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瞄准了显然更容易命中的苏婉！
陈星云瞳孔骤缩！距离太近，躲避已经来不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种奇异的感觉笼罩了他。时间仿佛骤然变慢，周围震耳欲聋的枪炮声似乎被拉远、模糊，变成了背景噪音。他的视野极度聚焦，清晰地看到对方扣向扳机的手指肌肉的收缩，看到枪口即将喷出的火焰轨迹，看到苏婉因惊恐而睁大的眼睛，甚至能看到空气中漂浮的尘埃缓慢运动的轨迹。
一切变得缓慢，唯有他的思维和一种深藏于灵魂深处的本能，快如闪电！
没有思考，没有催动任何技能符文。他的身体自然而然地动了起来，仿佛演练过千万遍。他揽住苏婉的腰，脚步以一种玄妙难言的方式微微一错，身体如同失去重量般向后飘出半步，同时右手闪电般拔出腰间那把夺来的能量手枪。
举枪，瞄准，扣动扳机。动作流畅得如同呼吸。
嗡！
幽蓝的能量束后发先至，精准地没入那名武装分子的眼眶！
武装分子脸上的狞笑凝固，身体向后栽倒。
陈星云抱着苏婉落地，翻滚，躲到一处断墙后。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快得不可思议。
苏婉惊魂未定，瘫软在地，大口喘息。
陈星云也愣住了，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能量手枪。刚才那种状态……那种万物放缓、唯我独快的掌控感……那不是【速度爆发】，也不是【虎击】或【龙爪】的任何一种聚气技巧，更像是一种……将所有战斗本能、感知、身体控制力完美融合后，自然而然踏入的全新境界的雏形？
是无数次生死搏杀积累的爆发？还是因为极度想要保护身边之人的强烈意志，冲破了某种枷锁？
没时间细想。远处的交火声似乎正在向这边转移。
“这里不能待了，快走！”陈星云拉起苏婉，继续向着废墟深处转移。
他们在一处处断壁残垣间穿梭，躲避着流弹和偶尔落下的炮弹。陈星云不断进入那种玄妙的“慢速”状态，虽然每次只能维持极短的一两秒，且消耗巨大，但总能险之又险地避开致命危险，甚至还能偶尔反击，击毙一两个试图靠近的散兵游勇。
苏婉从一开始的极度恐惧，到后来慢慢强迫自己适应。她看着陈星云如同鬼魅般在枪林弹雨中穿梭，看着他为了保护自己而一次次与死亡擦肩，看着他冷静甚至冷酷地击杀敌人……她心中的恐惧渐渐被一种难以言喻的心疼、坚定和某种异样的情绪取代。
她不能永远只做被保护的那个。这个世界已经变了，变得残酷而危险。她要活下去，和他一起活下去，就必须拥有力量。
又一次，为了躲避一枚落在附近的迫击炮弹，两人扑进一个积满污水的地下室入口。爆炸的气浪和碎石几乎将他们埋在里面。
黑暗中，苏婉紧紧抱着陈星云，能感受到他剧烈的心跳和紧绷的肌肉。她忽然抬起头，在弥漫的硝烟和尘土气息中，准确无误地吻上了他的唇。
这个吻毫无旖旎可言，带着泥土和血腥的味道，却异常用力，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激烈情绪和一种决绝的意味。
陈星云愣了一下，随即用力回应。在这个冰冷、残酷、随时可能死亡的废墟角落里，彼此的体温和气息是唯一能确认对方还活着的证明。
短暂的亲吻后，苏婉喘息着，抵着他的额头，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光芒：“星云……教我……教我怎么……杀人。”
陈星云身体一震，低头看着妻子。黑暗中，他依稀能看到她眼中闪烁的泪光，但更多的是一种破茧般的坚毅和冰冷。战争，正在以最残酷的方式，改变着每一个人。
他没有说话，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将一把更轻便的能量手枪塞进她手里，然后握住了她冰冷颤抖的手，仔细地、快速地将最基础的握持、瞄准、击发要领，以及如何利用掩体，如何观察最简单的危险征兆，灌输给她。
苏婉学得极其认真，每一个细节都死死记在心里。她的手不再颤抖，眼神变得越来越专注，甚至带上了一丝陈星云熟悉的、属于暗月世界那些幸存者的冰冷。
接下来的路程，变得更加艰难，但也更加默契。陈星云负责主要的突击、感知和远程狙杀（用能量手枪），而苏婉则在他换弹匣或应对多个方向时，咬着牙，用生涩但坚决的射击，替他清除侧翼逼近的威胁，或者压制远处的火力点。她开枪时总会闭上眼，但准头却出乎意料地不错，或许是她天生精神感知就比较敏锐，或许是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两人背靠着背，在废墟中艰难前行，互相掩护，互相支撑。子弹打光了就捡死人的武器，受伤了就用最简单的办法包扎止血。陈星云那种玄妙的“慢速”状态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持续时间也稍微延长了一点点，他对这种状态的掌控也越发熟练。而苏婉，也飞快地褪去柔弱，眼神变得越来越锐利，动作也越来越果决。
他们不再是被迫卷入战争的普通夫妻，而是逐渐被战火淬炼成一对配合默契、在生死线上挣扎求存的……战士。
终于，在天色渐暗，夜幕即将降临之时，他们踉跄着冲出了核心交火区，躲进了一片相对安静、只剩下燃烧的残骸和死寂的城镇边缘地带。
两人靠在一堵烧得发黑的断墙后，浑身浴血，伤痕累累，疲惫得几乎虚脱。但他们的眼神，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带着一种经历过极致残酷后沉淀下来的冰冷和坚韧。
陈星云看着苏婉沾满硝烟和血污的侧脸，看着她紧握着手枪、指节发白的手，心中百感交集。他伸出手，轻轻擦去她脸颊上的一点污迹。
苏婉转过头，对他露出一个极其疲惫、却异常真实的笑容。她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紧紧握住了他的手。两人的手都冰冷，沾满血污，却充满了力量。
就在这时，陈星云忽然心有所感，猛地抬头望向城镇外的某个方向。几乎同时，苏婉也仿佛感应到了什么，身体微微一僵，看向同一个方向。
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而纯粹的“视线”，如同无形的探照灯，跨越了遥远的距离，扫过这片废墟，并在他们身上微微停顿了一瞬。
那感觉……和公寓里那个神秘女人的目光，如出一辙！冰冷，审视，非人！
她（或者她代表的势力）一直就在附近？！看着他们挣扎，看着他们厮杀，看着他们……蜕变？
陈星云和苏婉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寒意和警惕。
刚刚从战火中暂时脱身的些许轻松瞬间荡然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