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针尖刺破皮肤,无声无息地将剧毒推进苏承砚的静脉。林柔霜那张曾无数次盈满无辜水光的脸,此刻只有一片淬毒的狰狞。她欣赏着苏承砚骤然收缩的瞳孔,欣赏着他脸上血色急速褪去的惨白,声音像毒蛇吐信:“大哥,你对我这么好,最后再帮我一次吧……用你的命,给我的路铺点光。”
“为……什么?”苏承砚喉间咯咯作响,每一个字都带着撕裂的血气。身体的力量被瞬间抽空,他像被拆了线的木偶,沿着冰冷的墙壁滑落,重重跌坐在昂贵的羊毛地毯上,视野里林柔霜那张脸扭曲模糊,唯有她眼中那点残忍的快意清晰得刺骨。
“为什么?”林柔霜蹲下身,指尖冰冷地划过他因痛苦而痉挛的脸颊,如同抚摸一件即将废弃的物品,“因为你们苏家欠我的!欠我父亲的!你以为你施舍的那点怜悯和纵容,就能抵消苏家对我爸做过的一切?”她猛地站起身,眼神如同淬毒的冰凌,“安心去吧,大哥。你的好妹妹苏念辞,很快就会来陪你!”
高跟鞋踩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她像完成任务的毒蝎,毫不犹豫地转身,拉开了沉重的书房门。门外走廊水晶灯的光线切割进来,映亮她半边冰冷的脸庞。
就在门扉即将彻底合拢,将那绝望景象隔绝的刹那——
“砰!”
一声巨响,沉重的实木门被一股狂暴的力量从外面狠狠踹开!巨大的撞击力让门板重重拍在墙壁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呻吟。
林柔霜被这股巨力撞得踉跄后退,惊恐地抬头。
门口,逆着光站着一个人影。
是苏念辞。
走廊的光在她身后勾勒出纤薄却绷紧如弓弦的轮廓。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双眼睛却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渊,冰冷、死寂,翻涌着能将人灵魂都冻结的恨意和……一种令人心头发毛的了然。那眼神穿透空间,直直钉在瘫倒在地毯上、气息奄奄的苏承砚身上,没有一丝波澜,只有一种审视物品般的漠然。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空气里弥漫着死亡的气息和无声的惊雷。
林柔霜脸上的恶毒瞬间被巨大的惊恐取代,她像被烫到一样猛地后退一步,声音尖锐得变了调:“苏念辞?!你怎么会在这里?!”她下意识地瞥向书房角落那个她自以为万无一失的信号屏蔽器。
苏念辞没有回答。她的目光甚至没有在林柔霜身上停留一秒,径直掠过她,落在那个蜷缩在地毯上,身体因为剧痛而不受控制抽搐的身影上。苏承砚的脸色已经呈现出一种可怕的青灰色,嘴唇发紫,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伴随着喉间可怕的嗬嗬声,仿佛破败的风箱。他的眼睛死死地、带着最后一点求生的本能和巨大的不解与痛楚,望向门口那个逆光而立的妹妹。
“呵……”一声极轻、极冷的嗤笑从苏念辞唇边溢出,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死寂。那声音里没有温度,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嘲讽。“看到了吗,苏承砚?”她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这就是你捧在手心里、比亲妹妹还要亲的养女。你给她庇护,给她宠爱,给她苏家大小姐的荣耀,现在,她回报你的,是送你下地狱。”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苏承砚濒临崩溃的意识里。他张着嘴,想说什么,涌出的却只有带着铁锈味的血沫。巨大的悔恨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撕碎。林柔霜那狰狞的脸,苏念辞那冰冷刺骨的眼神,交织成一张绝望的网。他错了……他错得彻头彻尾,错得愚蠢透顶!他用尽力气,想抬起手,想抓住什么,想对门口那个身影说一句迟了太久太久的……对不起。可身体背叛了他,只有更剧烈的抽搐和深入骨髓的冰冷麻痹感。
“不……不是这样!”林柔霜被苏念辞那洞悉一切的目光和冰冷的话语刺得彻底慌了神,她尖声反驳,眼神却疯狂闪烁,脚步不受控制地往敞开的书房门口挪动,“是他……是他逼我的!他知道了我的身份,他要毁了我!”她语无伦次,只想逃离这令人窒息的地方。
苏念辞终于将视线转向她,那眼神像在看一团肮脏的垃圾。“闭嘴,林柔霜。”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无形的、沉重的压迫感,让林柔霜的尖叫瞬间卡在喉咙里。“你的账,我们慢慢算。现在,滚开。”
林柔霜被那眼神中的杀气骇得浑身一僵,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她再也顾不得其他,像只受惊的老鼠,猛地撞开苏念辞身侧的空隙,头也不回地冲进了昏暗的走廊深处,高跟鞋凌乱的敲击声迅速远去。
书房里,只剩下令人心悸的死寂,以及苏承砚越来越微弱、越来越艰难的喘息声。死亡的阴影,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笼罩下来。
苏念辞缓缓地、一步步走进书房。她停在苏承砚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看着他眼中那浓烈得化不开的悔恨、痛苦和无声的哀求。看着他生命的光泽一点点熄灭。
她慢慢蹲下身。昂贵的裙摆逶迤在沾染了血沫的地毯上,她却毫不在意。她从随身的丝绒小包里,慢条斯理地抽出一条素净的手帕。然后,她伸出手,用那方手帕的边角,轻轻地、仔细地擦拭着溅落到苏承砚昂贵西装袖口上的一滴暗红色血渍。
动作轻柔,专注,带着一种近乎病态的、冰冷的仪式感。仿佛在擦拭一件沾了污迹的昂贵瓷器,而非一个濒死的人。
“痛吗?苏承砚。”她终于再次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又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寒风。她的目光终于对上他涣散的、充满绝望和乞求的眼睛,“这点毒发的痛苦,比起你前世亲手把我推出去,让我被那辆卡车撞得支离破碎……连一块完整的骨头都拼不回来的时候,我所承受的万分之一……都不到。”
“轰——!”
苏承砚的脑子里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了!那双原本因痛苦和窒息而涣散的瞳孔,骤然缩紧,爆发出极致的惊骇和难以置信!前世?支离破碎?卡车?那些被他强行压抑、在午夜梦回时模糊闪现的、带着强烈痛苦和悔恨的碎片画面,此刻被这冰冷的话语彻底点燃、串联!
他想起来了!
滂沱的雨夜,刺眼的车灯,六个兄弟冰冷而厌恶的脸孔,还有他……是他,在苏念辞绝望的哭喊和哀求声中,亲自打开了苏家厚重的大门,亲手将她推入了那片冰冷的、被车灯照得惨白的雨幕之中!然后……是刺破耳膜的刹车声,是重物被撞击的沉闷巨响,是……一片刺目的红,在湿漉漉的路面上疯狂蔓延……
“呃……啊……”破碎的音节从他喉咙深处挤出,带着濒死野兽般的呜咽。巨大的悔恨和滔天的痛苦瞬间将他残存的生命力彻底碾碎。原来……原来那些模糊的噩梦都是真的!是他!是他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妹妹!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死死地、死死地盯住苏念辞的脸,眼神里是灭顶的绝望和哀求。血沫不断从他嘴角涌出,身体最后的抽搐也变得微弱下去。旁边监测仪上,那条代表着生命的心电图,发出了尖锐、绵长、宣告终结的蜂鸣——
“嘀————————”
刺耳的声音响彻死寂的书房。绿色的光带,变成了一条冰冷僵直的横线。
苏念辞擦拭血渍的手,顿住了。她看着那条直线,看着苏承砚彻底失去神采、却依旧凝固着无边悔恨和痛苦的眼睛。
她慢慢地、慢慢地收回了手。将那方沾了一点血污的手帕,随意地丢在了苏承砚逐渐冰冷的胸口。
她站起身,背对着那具尚有余温却已了无生息的躯体。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沉寂的空白。然而,垂在身侧的手,指甲却已深深掐入掌心,留下几个带着血痕的月牙印。
“现在,”她对着空气,对着那永恒的寂静,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带着一种玉石俱焚后的空茫,“你听见了吗?苏承砚。”
“……”
“砰!”书房通往露台的玻璃门被猛地撞开!
霍沉舟冲了进来,气息急促,额角带着奔跑后的薄汗。他第一眼就看到了倒在地上的苏承砚,看到了那条刺目的直线,也看到了背对着这一切、站得笔直却像一尊冰雕的苏念辞。他心头猛地一沉,几乎是扑到苏承砚身边,手指迅速搭上他冰冷的颈动脉。
没有搏动。
霍沉舟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锐利,他猛地抬头看向苏念辞的背影,声音紧绷:“念辞!他……”
“死了。”苏念辞没有回头,声音平板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霍沉舟的呼吸窒了一下。他看到了苏念辞微微颤抖的肩膀,看到了她垂在身侧、紧握成拳的手。那不是胜利的快意,那是绷紧到极致、随时可能断裂的弦。他迅速压下心头的复杂情绪,目光如电般扫过书房。林柔霜仓皇逃走的痕迹,苏承砚中毒的症状,还有苏念辞此刻的状态……一切瞬间在他脑中串联。
来不及了?不!
他眼中闪过一丝极其挣扎的痛楚,仿佛在做一个违背了灵魂的决定。但动作却快如闪电!他猛地从自己贴身西装内袋的暗格里,取出一个微型的金属注射器。针筒里,晃动着一种极其罕见的、泛着诡异幽蓝色荧光的粘稠液体。那光芒微弱却神秘,带着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气息。
“沉舟!你做什么?!”苏念辞终于转过身,看到他手中的东西和那决绝的动作,死寂的眼底第一次掀起了惊涛骇浪!那是什么?前世她从未见过!
霍沉舟没有看她,也没有解释。他眼神一厉,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狠绝,将那冰冷的针尖,对准苏承砚已经停止跳动的心脏位置,毫不犹豫地狠狠扎了下去!
幽蓝的液体被瞬间推入!
“呃啊——!”一声非人的、仿佛从地狱最深处传来的嘶哑痛吼,猛地从苏承砚的喉咙里爆发出来!他那双本已彻底灰败、失去焦距的眼睛,骤然瞪大到极致,眼球可怕地凸起,布满了猩红的血丝!身体像是被通了高压电,剧烈地向上反弓,僵硬地抽搐着,每一块肌肉都在疯狂地痉挛!
监测仪上,那条冰冷的直线,诡异地、剧烈地跳动起来!毫无规律,疯狂地上下窜动,发出刺耳混乱的警报声!
霍沉舟死死按住他挣扎的身体,眼神紧紧盯着监测仪,额角青筋暴起,汗水沿着紧绷的下颌线滑落。他嘶哑着低吼,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一种穿越了生死界限的沉重:“苏承砚!给我回来!这一次……我抓住你了!听见没有?!”
苏承砚那凸起的、血红的眼球,瞳孔深处似乎倒映着霍沉舟近在咫尺的、同样布满血丝却燃烧着骇人意志的脸。那眼神深处,除了濒死的痛苦和生理性的痉挛,似乎还掠过一丝更深、更遥远的茫然和……难以置信的惊悸。仿佛有什么被强行撕裂、被从无尽深渊拖拽回来的灵魂碎片,在痛苦地尖叫。
苏念辞站在几步之外,浑身冰冷地看着这超越认知的恐怖一幕。看着大哥那如同恶鬼附体般的痛苦挣扎,看着霍沉舟眼中那份不惜一切、甚至可能触犯某种禁忌的疯狂。她看着他,看着那个幽蓝的注射器,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瞬间窜遍全身。
霍沉舟……你到底是谁?你给他注射的……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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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露台栏杆上,遗落着一枚小小的、不起眼的药剂瓶。瓶身透明,残留着几滴无色的液体,在惨淡的月光下折射出微弱的光。瓶底,一个极其微小、如同针尖刻下的字母“K”,悄然隐匿在阴影之中。
城市的另一端,一片混乱的廉价出租屋里。林柔霜背靠着反锁的、锈迹斑斑的铁门,胸膛剧烈起伏,惊魂未定。手机屏幕幽蓝的光映亮了她惨白扭曲的脸。她颤抖的手指在屏幕上疯狂滑动,最终停留在一个没有名字、只有一串乱码的加密号码上。
她按下拨号键,将手机死死贴在耳边,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和后怕而尖利变形,带着哭腔:“父亲!失手了!苏承砚……苏承砚可能死了!苏念辞她……她看到了!她什么都知道!我们现在怎么办?!”
电话那头,一片死寂。过了足足有十几秒,才传来一个低沉、冰冷、毫无波澜的电子合成音,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棱,穿透听筒:
“废物。慌什么?”
“启动‘清道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