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沉璧微微侧首,如海蓝眸望向身旁的灵帝月满衣,指尖不着痕迹地轻抬,一道无形的隔音结界便如水纹般荡漾开来,将二人笼罩其中。
“哥——”
他眼尾轻扬,嗓音里藏着一丝不容错辨的探究。
“你同我说实话,这般……简单的题目,是不是就为了能早些抽身,好去陪阮阮出游?”
他略顿了一顿,目光掠过下方那巍峨矗立的万古神碑,继续道:
“若依你往常那不肯容让半分、处处权衡的性子,这最后一场比试,定要设下九重迷障、百般难关,好好掂量一番六界这些未来继承者。”
月满衣闻言,淡淡瞥了一眼自家这个心思玲珑的弟弟,眼底深处飞快掠过一丝极浅的无奈,以及一抹被精准戳破心思的微芒,面上却依旧波澜不惊,只是唇瓣微启,轻飘飘应了一句:
“既已知晓,又何必多问?”
那语气慵懒淡然,仿佛此事天经地义,理所当然。
月沉璧轻轻吸了一口气,那气息似叹似笑,他摇着头,珠玉冠冕上垂下的细碎流苏随之轻晃,映着天光,流转出迷离光彩。
“哥——我看你,是真有几分昏君的潜质。”
眼前这人,还是那个曾经一心执念要争六界之首、处处不肯落于人后、算计分明的兄长吗?
月沉璧眸光微敛,长睫投下浅浅阴影,心中暗潮涌动:
兄长素来深沉莫测、步步为营,此刻难道不该是想方设法试探出各界继承人的底蕴与弱点,再将那些可能威胁到灵界未来霸主地位的天骄,悄然扼杀于未起之时么?
而今这画风着实不对。
他竟为了一场风月相约,便将这般关乎六界格局、未来气运的重要比试,如此敷衍了事?
恰在此时,一道恭敬却略显焦急的声音怯怯响起,打破了兄弟二人之间无声的对峙:
“陛下,”流音星主悄然近前,一心系于灵界万载大业,神情认真地低声询问道,“凡界那位新星,如今可是稳居榜首,光芒大盛,我们何时……动手折了这颗星辰?以免将来皓月蒙尘。”
话音未落,月沉璧冷冽如万载玄冰刃的目光已倏地扫去!
他周身原本温润似海月的气息骤然变得极度危险,如无垠瀚海骤起惊天怒涛,磅礴的威压瞬间锁定流音,一字一句皆凝着彻骨寒意:
“阮阮是本皇的挚爱,是吾心所向。流音星主——你想对她做什么?”
流音顿觉一股凛冽刺骨的杀意扑面而来,仿佛下一瞬就要被滔天巨浪碾碎神魂,吓得他脸色一白,慌忙躲到灵帝月满衣身后,声音都颤弱了几分:
“海、海皇陛下息怒!臣惶恐!这……这本是……是灵帝陛下先前的意思啊!属下只是……依例提醒一二……”
月沉璧闻言,倏然转向月满衣。
那张俊美绝伦的脸上再无半分平日温润笑意,湛蓝的眼眸深邃如暴风雨前的无垠深海,却透出足以冰封万物的凌厉与压迫:
“哥?你想动阮阮?”
“……”
月满衣冷眸微扫,淡淡瞥了躲在他身后瑟瑟发抖的流音一眼,眼底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无语。
——这个没眼色的下属。
“你说呢?”
他声线平稳无波,却自带一股不容置疑的凛然帝威。
流音却似仍未彻底察觉气氛的诡异,兀自小声辩解,试图佐证自己的“忠心”:
“灵帝陛下您连日来……一直凝视南域明月,目光沉凝如炬,分明是欲将其……折落于耀空之前啊……”
月沉璧简直要被这榆木脑袋气笑,无语扶额:
“你难道不知——我哥心仪阮阮?他多看几眼,有何不正常?”
“什——什么?!灵帝陛下喜欢南域明月?!”
流音星主如遭九天玄雷劈落灵台,整个人僵立原地,唇瓣微张,却吐不出半个字音。
他们灵界……已折了一位海皇陛下沉溺情网,如今竟连灵帝陛下也未能幸免?
忆起上次六界军师星海聚会时,自己尚且悠闲品茶、笑看他界风云。
此刻的流音却是一丝也笑不出了。
原来他们灵界,才是六界中最瞩目的那出“热闹”!
两位惊才绝艳、冠绝当代的陛下,竟皆为一轮南域明月倾心,甚至随时可能因她一念而随时翻脸。
若他们当真为争夺明月而反目成仇,灵界恐怕将顷刻倾覆,化作云烟。
流音不由将目光投向了那道清丽身影。
自她出现之后,灵帝陛下甚至不再执着于争夺六界之首,整副心神竟然皆系于如何摘取这一轮皎皎明月。
这简直就是造孽啊!
陛下的宏图霸业之心,全都坠入温柔乡了。
与此同时,万古神碑之前,却是一片哗然。
“为何我的名字……根本无法在这神石上留下半分痕迹?”
一名来自魔界的年轻新生面红耳赤,几乎将周身灵力催动到极致,指尖凝聚的灵光炽亮如星,奋力向那亘古不变的碑面刻划而去。
然而,只听“嗡”的一声轻鸣,他指尖灵光犹如溪流汇入瀚海,顷刻间被碑身吞吐的混沌之气吞噬殆尽。
光华散尽,碑面依旧星河盘旋、雾霭氤氲,未留下一丝一毫的刻痕,光滑如初。
“自己天赋不济,根骨凡庸,莫要怪罪神碑。”
镇守于碑旁的天剑阁主苏衔酒淡淡开口,声如金玉交击,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他目光如电,扫过人群。
“下一位。”
可紧接着,质疑与挫败之声便如潮水般蔓延开来。
“我也无法留名!这灵力方一触及碑面,就如泥牛入海!”
“还有我!枉我苦修十载,竟连让这石头亮一亮的资格都没有?简直是大冤种……”
一位人界的少年哭丧着脸,几乎要瘫坐在地:“呜呜呜,心上人看不上我也就罢了,如今连一块石头……都瞧不起我……”
“你的心上人是?”
“南域明月呀!”
“洗洗睡吧少年,梦里什么都有。”
“南域王还在呢,不要命了?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更有人开始怀疑地打量起那沉默的巨碑,低声议论纷纷:“它真的没问题吗?一连上百人了,竟无一人成功?它是不是该自我反省一下?为何如此苛刻?”
“……”
苏衔酒袍袖无风自动,亲自镇守于碑侧,可面色却愈发凝重。
他亲眼见证一连百余人尝试,其中不乏各界声名显赫的少年天才,然而结果惊人一致——竟无一人能于此碑上留下哪怕发丝般的刻痕。
那面古老的神碑依旧静默矗立,周身流转的混沌气息仿佛带着一种源自太古的、冰冷的傲慢,无声而坚定地拒绝着所有凡俗之触,漠视着下方一切的喧嚣与挣扎。
“莫非这万古神碑……当真出了差错?”
苏衔酒眉峰紧蹙,目光如实质般落在碑体之上,仿佛要勘破其内部蕴藏的大道法则,喃喃低语声中首次透出一丝不确定。
“它所测的应是血脉中最本源的天赋才对。我云上学宫此番招收的学员,皆为六界精挑细选、万里挑一的天骄,怎会无一人成功?”
“究竟是神碑有损,感应失灵……还是其遴选门槛……高至如此难以企及,远超我等预估?”
他心绪翻涌,愈想愈惊,终是按捺不住,倏然踏步上前。周身散漫之气为之一敛,朝着云端那至高星座之上,郑重躬身行礼:
“灵帝陛下,神碑当前,百试无果。恕苏某斗胆冒昧,欲亲身一试此碑玄奥,不知可否?”
声浪荡开,众皆屏息。
云端之上,月满衣垂眸望来,目光如星河垂落,无悲无喜。
他袖袍轻拂,宛若拨开一层无形云雾,声如清风过境,淡漠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允。”
一字落下,宛如法旨。
苏衔酒黑茶色长发宛如暗夜,更衬得剑眉之下目若寒星。一袭玄色长袍无风自动,广袖翻飞,其上以银线绣着的流云剑纹在骤然掀起的灵力气流中明灭生辉。
腰间挂着天剑阁主令牌,流转着厚重乌光,却竟压不住他一身肆意的散漫酒气。
那酒气与他此刻透体而出的锋锐剑意交织,竟衍生出一种矛盾又迷人的气质。
酒葫芦里装着半生浪荡风月,而剑鞘中藏着一世光寒锋芒。
苏衔酒
在万千道目光聚焦之下,他缓缓抬手,并指如笔。指尖并无磅礴骇人的灵力奔涌,只凝练了极致纯粹的一缕清辉,澄澈如秋水,凛冽如寒刃。
而后,他朝着那混沌之气流转不休的万古神碑,从容不迫地徐徐刻下——
“苏、衔、酒”。
三字落成的刹那,万籁俱寂的时空仿佛被骤然撕裂!
整座沉寂了太久的神碑猛地一震,碑体内部似有太古巨龙苏醒,骤然迸发出亿万缕璀璨夺目的神辉!
混沌之气翻涌如潮,那三个字仿佛自亘古醒来,于碑顶绽放出灼目耀世的煌煌金芒,映得整片天衍广场如同沉入神国之境!
“嘶——”
全场骤然响起一片倒吸冷气之声。
就连高居云端之上的灵帝月满衣,亦倏然坐直了身躯,目光如电,直射向碑顶那三个辉煌夺目的字迹!
“这等血脉天赋,不可能是寂寂无名之辈。”
醉剑仙苏衔酒,云上学宫的天剑阁主,平日总是一副慵懒闲散、似醉非醒的模样。
剑袍素履,笑意浅淡,存在感淡得像一缕清风。
“师弟啊师弟——你真是害惨师兄了——”
若非他的师弟文渊阁主楚随舟突然当甩手掌柜闭关去了,他这位师兄绝不会轻易出面主持这等盛会。
他一向低调得近乎隐世。
可就在这一瞬——所有伪装、所有低调、所有闲散,都被那神碑之上无可辩驳的光芒彻底撕碎!
“苏衔酒”三字高悬万古碑顶,灿若骄阳。
这意味着他的血脉天赋,竟是这浩瀚古碑亿万留名者中……
万古无一的最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