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内,千盏琉璃宫灯次第悬于朱廊之下,与满池初绽的红荷交相辉映。
风荷宴就设在水榭之间,沉香木长桌上铺着月白云锦。
青玉碟中盛着荷花酥、莲蓉糕等精巧茶点,白玉壶中沁出银毫雪茶的清芬。
阮轻舞独坐九曲回廊尽头的揽月亭,墨色青丝仅以流苏银饰松松绾就,玉臂之上的流月绫纱在微风中轻拂石阶。
星泪捧着食盒穿过人群,将一碟糖渍梅子和芙蓉盏轻轻置于青玉案几:
“主人先用些茶点。”
话音未落,莲池对岸忽然响起阵阵抽气声。
只见汉白玉拱桥旁矗立的观星台上,身着银鳞细甲的将军临风而立,瞳仁似浸透北境风雪,银灰长发如瀑倾泻,腰间悬着的苗银弯刀折射出冷冷寒光。
“快看!那是哪家的将军?”
百里家的小姐失手打翻团扇,绢面并蒂莲坠入池中。
“这眉眼……简直像从风雪画卷里走出来的雪妖!”
“那位将军好帅啊!”
“我承认他有点帅,但如果他是我夫君,将是绝杀。”
少女们愈发激动,玳瑁团扇掩不住绯红脸颊:
“帅成这样,他完了,他触犯天条了知道吗?”
“若得此君为婿,我愿日日为他研墨铺纸!”
“分明是我走失多年的未婚夫婿!”
“华曦郡主,你去过军中,认不认识他啊?”
纷乱人声中,白云川忽然转头望过来。
恰有清风拂过,亭角银铃叮咚作响,惊起满池白鹭。
华曦郡主闻言抬眸,待看清那道身影时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她纤指轻抚胸前璎珞,俏脸上掠过一丝后怕:
“奉劝诸位莫要招惹他——他是我们镇灵关的白帝大人,杀气特别重,掌中冰刃饮过的血,比御花园里的莲瓣还多。”
她至今记得那日,自己不过是想与南域王亲近几分,少年银灰色的睫毛倏然掀起时,那双雾霾蓝的瞳仁里翻涌的杀意几乎凝成实质。
冰刃出鞘三寸的寒光,至今仍会在她噩梦中闪现。
“白帝大人的杀气真的重。”
“他用脸杀人,属于正当防卫。”
“白帝大人睨我一眼,我便已经死过一回了。”
“若真死在他刀下,想必也是甘之如饴的。”
“这般品貌,合该用金屋藏之......”
贵女们愈发露骨的议论,让华曦悄然后退半步,绢帕轻拭额角冷汗。
万一白云川听到她们的虎狼之词,发起疯来,她被连累怎么办?
正待寻个由头脱身,却见回廊尽头转出个蓝发翩跹的身影。
星泪步履从容,走到观星台前,自然地替白云川拂去肩头落花。
小白星泪
当冰霜将军微微低头任由他拍肩膀时,满园霎时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原本就激动的贵女们简直快不能呼吸了。
“左边是正房,右边是外室,而我,两个都爱。”
她们的目光,几乎快把他们烧穿了。
“一个冰涯寒梅,一个月下幽兰......”
“若得双璧同归,愿掷千金作聘!”
灼热的目光几乎要在两人交叠的衣袂间燃起星火,华曦默默又退了三步。
她们真的是虎啊!
什么杀神都敢肖想!
“星泪,你怎会在此?莫非…轻轻也来了?”
白云川正站在这里当值,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刀柄上缠绕的银丝。
晨光在铠甲上流转着清辉,他的目光忍不住四处扫了一圈,掠过揽月亭中的阮轻舞之时,那张冷峻面容上竟泛起极淡的绯色。
“主人来了,就在那边呢。”
星泪的传音悄然落入白云川耳中。
“小白,昨夜你们三人……可是大被同眠了?”
白云川呼吸一滞,银甲下的身躯微微僵硬。
他想起昨夜自己盘在阮轻舞皓腕之上,南域王将昏迷的阮轻舞拥在怀中,三人确实算是大被同眠。
“呃,算是。”
他迟疑地答道,他觉得事情好像是这样,但又觉得哪里不对劲。
星泪倒抽一口凉气,琉璃般的眸子微微睁大:
“如今连王上都玩得这么花吗?”
他打量着白云川通红的耳尖,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叹。
“难怪主人今晨这般倦怠……”
“???”
白云川急得去扯星泪的衣袖,苗银护腕磕在石桌上发出清脆声响:
“不关我的事啊,不是我那么禽兽弄晕轻轻的……”
他忽然警觉地环顾四周,继续传音道。
白云川很冤枉,轻轻可不是被他弄晕的。
“星泪,你太小看我主人了。”
“???”
微风拂过,亭角银铃轻轻摇曳。
两人都不曾察觉,揽月亭中那双含笑的眸子,正望着他们交头接耳的模样,如同在看两只偷食的猫儿。
“太后娘娘驾到——”
“渊王殿下驾到——”
“墨王殿下驾到——”
凤驾临御苑,太后扶着女官的手缓步而来,九重蹙金锦袍在夏日艳阳下流转着雍容华泽。
望着满园云鬓花颜的世家贵女,她眼底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怅惘——这万千秾丽春色,竟无人能入紫宸殿那位的眼。
“若非念着要给两个皇孙择选良配,哀家真要气闷得心口疼。”
她轻抚腕间沉香木佛珠,在白玉亭中落座时,朝裴家兄弟含笑招手。
“非白、观澜,到哀家跟前来。”
“谨遵皇祖母懿旨。”
裴衿墨与裴临渊齐声应道,玄色亲王服上的四爪蟒纹在行走间若隐若现。
当他们在鸾座下首并肩而坐时,满园芳华霎时黯然。
兄长如雪岭孤松凝着清冷月辉,弟弟似春山暖玉蕴着温润光华。
水榭间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竟真生得一模一样!”
“若在烛影摇红处,可能辨得清谁是谁?”
“墨王殿下笑时眼尾有颗小痣呢……”
“我若是渊王妃,定要哄他摘星揽月!”
“若嫁与墨王,合该备两把团扇——一把掩羞,一把掷他!”
“兄弟俩站一起,帅得挺互补,一个负责冷酷,一个负责温柔。”
“天呐,好难选。”
“左边的像会温柔地问疼吗,右边的像会不管不顾。我该先招惹谁?”
那些裹着香风的窃语钻进兄弟二人耳中,裴衿墨执壶的手几不可察地一晃,裴临渊扣在青玉盏上的指节微微发白。
两道神识在虚空中相撞,皆从对方灵台里读出一句无声的喟叹。
几个菜啊?她们醉成这样!
他们两个感觉,四周简直就是一群女色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