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仙宫悬浮于一片狼藉的战场上空,宛如暴风眼中唯一宁静的圣地。
当云上学宫一众神尊被飞禽安然送至宫门之外,望见那道静立云端的银发身影时,紧绷的心弦骤然松弛,恍若溺水之人终于得见彼岸。
“小月亮,此番……多谢了。”
楚随舟率先开口,素来整洁的衣袍此刻浸染着深浅不一的血迹,如同雪地中绽开的红梅。
他与苏衔酒相互搀扶着,气息紊乱,是被星泪从一群狂暴的裂天神犀的重围中艰难带出的。
即便二人身为阁主,底蕴深厚,但在灵力尽失、仅凭肉身与意志抗衡这无穷无尽的兽潮时,也几乎耗尽了所有底牌。
苏衔酒面色苍白如纸,却仍强撑着挺直脊背,朝着阮轻舞郑重一礼,声音虽虚弱却清晰无比:
“小月亮,救命之恩,苏某永世不忘。”
紧接着,另外三位年轻的殿主也纷纷上前。
焚丹殿主月怀槿,一身玄色长袍已有多处破损,发丝凌乱,却仍能闻到他身上若有若无的淡淡药香,他微微颔首,眼神中充满了感激与劫后余生的庆幸。
听弦殿主星盈,怀中仍紧紧抱着一张古琴,琴弦已断数根,她脸色憔悴,向阮轻舞行礼时,指尖还在微微颤抖。
丹青殿主画眠,她生得清雅秀美,袖口沾染了斑驳的墨迹与血污,她拱手躬身,动作间透着一股文雅与真诚的谢意。
“多谢阮姑娘搭救之恩。”
三人异口同声,语气中充满了由衷的敬意。
他们谨记着临行前夫子的再三告诫,未敢沾染此间一草一木,也因此,在经历了连番恶战与消耗后,身体已濒临极限,全凭一股意志在强撑。
阮轻舞目光扫过众人,将他们虚弱却坚韧的模样尽收眼底,轻轻抬手,一股温和而精纯的灵力如春风般拂过。
“诸位殿主不必客气。”
琉璃仙宫静谧而温暖,氤氲的灵气驱散了外界带来的血腥与戾气。
阮轻舞素手轻扬,将一路搜集来的各色灵物置于玉案之上——晶莹的石中玉、流淌着银芒的叶脉琼浆、温润的烬木凝脂,散发出令人心安的清甜气息。
“这些是神墟中可食用的灵物,诸位需补充些元气,否则难以支撑。”
她声音温和,眸光如水般扫过众人。
楚随舟低头看了看自己血迹斑斑的衣袍,素来严谨的他微微蹙眉:
“小月亮,不知可否容我换身衣裳?”
这一身的狼狈,实在有违他的仪轨。
一旁的苏衔酒难得流露出几分窘迫。
这位平日潇洒不羁的剑阁之主,此刻白袍染血,发丝凌乱,苦笑道:
“我也想稍作梳洗。”
他向来注重形象,这般模样比身上的伤更让他难以忍受。
焚丹殿主月怀槿轻轻整理了下破损的袖口,声音轻柔:
“我也希望能整理一番仪容。”
阮轻舞了然颔首:
“仙宫东侧有一方灵泉浴池,池底嵌有净尘珠,可自行净化水质。”
说着,她指尖流光转动,数套洁净的衣袍凭空浮现——月白长衫清雅,墨色劲装利落,绛紫锦袍华贵,皆是灵气萦绕的上品。
“这些衣袍,便赠予诸位。”
月怀槿接过那袭月白长衫,触手温凉柔滑,不禁动容:“多谢阮姑娘周全。”
众人各自取了一枚灵果服下,感受着温润的灵力在干涸的经脉中流转,恢复了几分气力后,便相偕往浴池而去。
浴池笼罩在朦胧的水雾中,氤氲着淡淡的莲香。
净尘珠在池底散发着柔和的光晕,确保泉水始终清澈如初。
三人步入池中,温热的水流温柔地抚过伤口,涤尽血污与疲惫。
阮轻舞转而看向听弦殿主星盈与丹青殿主画眠,见二位女子静立一旁,似是不愿再多添麻烦。
她会意一笑,指尖掐动法诀,一道清辉如月华流转,轻轻拂过她们周身。
刹那间,衣袂上的污渍尽数消散,凌乱的发丝恢复柔顺,连疲惫的容颜都焕发出莹润的光彩。
“阮姑娘有心了。”
星盈抱着古琴微微躬身,画眠则展颜一笑,眼中满是感激。
“偏殿已备好静室,二位可前往歇息。”
阮轻舞将众人安顿妥当后,便移步至琉璃仙宫的主殿——枕霞殿。
方踏入殿门,便觉此处气氛与别处殊异。
殿内云霞铺地,流光溢彩,却掩不住那几分无声的暗涌。
谢云止端坐于主位之侧,一袭白衣清冷如雪,纤尘不染。
他执起青玉茶盏,浅啜一口,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掠过倚在窗边的紫夜冥,眸色深沉难辨。
随即,他的视线又转向静立一旁的纳兰东君与凌鹤卿。
这二位,是他亲笔批准进入云上学宫的“关系户”。
能让他的小昙花亲自开口请托,甚至动用他赠予的空白令牌——此事本身,就颇值得玩味。
他的小昙花素来独立,极少主动求人,更不曾为谁破例。
而今,不仅为这两人开了先河,还将他们带到了自己面前。
尤其是纳兰东君怀中那只通体雪白的灵猫,更是唤醒了某些记忆。
这不正是新生大比时,那个胆大包天、当着六界群雄之面欲夺昊天镜的小家伙么?
当时还是小昙花亲自出面,才保下了它。
原来,正主在此。
“主人……”
小魔龙逝空缩在紫夜冥的袖口,声音细若蚊蚋:
“他们……他们的气息,好可怕。”
他本能地感知到这殿内平和表象下涌动的暗流。
那白衣神尊的审视,紫夜冥的紧绷,以及另外两位看似平静却气息渊深的男子,无一不令他鳞片倒竖。
“阮阮原本还说,夫子不需要她搭救,没想到,夫子也不过如此。”
紫夜冥开口说道,话语间,带着明显的敌意。
他能感觉到谢云止目光中的审视,那是一种不动声色的丈量与评估。
“看来,你在昙儿眼里是最弱的,所以,她先救的是你。”
谢云止不急不缓地说道,气死人不偿命。
“想必两位就是昙儿跟我说的朋友……”
纳兰东君虽沉默不语,怀中的白猫却慵懒地掀了掀眼皮,金色的竖瞳里闪过一丝极淡的锋芒。
“没错,我与小月亮可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凌鹤卿倒是从容,正饶有兴致地欣赏着殿内壁上流转的云霞图,仿佛全然未觉此间微妙的气氛。
“我来下界,就是为了带小月亮回家。”
他目光朝着谢云止落去,没有丝毫惧意。
“原来如此。”
谢云止握着茶盏的手,微微顿了顿。
阮扶风已经够麻烦的了。
怎么又来了一个青梅竹马?
她究竟有多少个竹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