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不太好吧?”
阮轻舞睫羽轻颤如蝶翼初展,在眼下投下细碎的影。
她隐约察觉到,哥哥的占有欲远比她想象中更要强烈。
“嗯,那便如此定下了。”
云席辰恍若未闻她的推拒,唇角扬起清浅的弧度。嗓音如星河倾泻入玉盏,每个字都裹着不容置喙的温柔。
“什么就定下了?”
阮轻舞茫然抬眸,尚未理清他话中深意。
两人低语间,一缕莹光忽然穿过殿内流转的星辉,轻轻落在云席辰肩头。学宫之灵化作的银蝶翩然振翅,将一道讯息送入他耳畔:
“主人,沉月神君已至学宫。”
那银蝶因着沉月神君周身不自觉散发的凛霜寒意,连蝶翼都凝上了薄霜。它匆匆传递完消息便消散在星光里,仿佛再多停留片刻都要被殿内那无形的威压碾碎。
殿外云海忽然静止,连翻涌的星尘都凝滞在半空。
仿佛整片天地都在为那位神君的降临屏息。
沉月神君是这些年来,唯一能让主人翻涌的煞气平息下来的人。他在云上学宫享有特殊权限,可自由出入北辰殿。
毕竟,沉月神君是主人血脉相连的亲弟弟。
当年这对兄弟一降世便引动天地异象,九霄星轨为之紊乱。这般惊世天资既是大幸亦是诅咒,自此异族窥伺,万族围剿,无数暗杀如影随形。
他们尚在稚龄便学会握剑斩敌,在血雨腥风里辨认人心的险恶。父母衣襟上永远浸着洗不净的血色,却仍将两个孩子护在温暖的怀抱里。
直至那个朔月之夜,追兵如潮水般涌来。父母不得不做出最痛彻心扉的决定——各自带着一个孩子,朝着相反的方向杀出重围。
临别时母亲将兄弟二人的小手交叠在一处,泪珠混着血水落在交握的指节上:“活下去,终有重逢之日。”
从此兄长隐姓埋名成为云族神帝的嫡系长子,弟弟则被送往北境由隐世大能抚养。星辰两岸,再难相望。
学宫之灵的余音尚在梁间萦绕,殿内忽有清冽水汽漫涌而来。似深海里升起的月华,又似雪巅融化的第一滴春水。
北辰殿内,晨曦穿过缕雕云纹的窗棂,在白玉地面上铺开流动的光斑。浮尘在光柱中翩跹起舞,空气中萦绕着冷香——三分像雪后竹林,七分似月下幽昙。
“阿兄,安好。”
沉月神君的声音如万载玄冰相击,每个字都带着拒人千里的寒意。可当他抬眸望去时,那道从未见过的身影却让他骤然失语。
少女端坐于云席辰身侧,流银长发似星河倾泻,比瑶池碎金更耀眼。素白长裙上流转着万千曦光,恍若将朝霞与月华一同织就。烟纱水袖随风轻扬时,仿佛随时会化作云雾散去。
最惊心的是那双灵眸——如北境最美的冰川笼罩迷雾,又如深海里沉淀了千年的琉璃。当她抬眸望来的刹那,沉月神君广袖下的指节猛然收紧。
这个素未谋面的少女……
竟让他沉寂的心湖,漾开了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涟漪。
殿外忽然传来玉磬轻鸣,三声过后,云海重新开始流动。而他那双冰封般的蓝眸里,终于映出了除却冰雪之外的第一抹颜色。
阮轻舞闻声抬眸,捧着琉璃茶盏的纤指倏然凝滞在半空。氤氲茶烟袅袅升起,模糊了她眼底骤起的波澜。
“那是……笙笙?”
这个念头才浮现便被否决。
“不,不是笙笙。”
记忆里的笙笙望向她时,眸光总是春水初融的温软。而眼前之人,分明是月光淬炼的冰刃,每一寸清辉都带着刺骨的寒凉。
他立在流转的星辉里,容颜似月神最精心雕琢的杰作。银蓝色长发如浸透星光的深海藻荇,逶迤至腰际轻曳。肌肤剔透胜雪,泛着冷玉特有的莹润光泽,仿佛自鸿蒙之初便沉睡在万载玄冰之中。
月华铸骨,霜雪为魂。
清辉寂照,万籁同尘。
沉月神君
“阿兄,这位是?”
沉月神君开口,声线如深海暗涌的潮汐。他从未想过,兄长这座终年唯有星月为伴的北辰殿,会藏着这样灵秀绝俗的少女——像是初春时节落在梅梢的第一捧新雪,轻轻一触便要化作云烟。
云席辰执起案上玉壶,为三人各斟一盏星叶茶。雾气缭绕间,他的声音温醇却不容置疑:“她就是阿兄常与你提及的小云朵。”
茶汤在盏中漾开金环,他抬眸时带着长兄特有的威严:“从今往后,她便是你的阿嫂。”
“现在,见礼。”
沉月神君闻言,面上依旧静若寒潭。月光照在雪原上尚会泛起细碎银芒,而他眼底却不起半分微澜。
他依言上前,衣袂拂动间带起霜华流转。
行礼的姿态完美如古礼图谱,对着阮轻舞微微颔首时,连发丝拂动的弧度都恰到好处。
“潮笙,见过嫂嫂。”
语调平稳得如同雪落深潭,敬称之下是划开千山万水的疏离。
这一礼行云流水,却也冷硬如金石相振,恪守规矩。
“咳——”
阮轻舞再次被茶水呛到,纤指轻掩朱唇。
听到沉月神君以潮笙自称,她心头猛地一颤,险些握不住手中的琉璃盏。
他和笙笙是什么关系?
他这般称呼自己,让她的目光顿时复杂起来,似春水搅乱了满池星辉。
“免礼。”
她的嗓音软糯如初融的雪水,带着几分难以自抑的轻颤。
她无奈地睨了云席辰一眼,眼底写着嗔怪——哥哥便是这般介绍她的?
“这是舍弟沉月神君。”
云席辰执起茶盏,雾气模糊了他唇边的笑意。
“小乖,唤他潮笙便好。”
他来到云族后隐姓埋名,连姓氏都随了云族神帝。
而弟弟因缘际会,在月族一位强大的长辈身边长大,反倒保留了原本的名讳。
“潮笙。”
阮轻舞轻声唤道,这两个字自她唇间吐出时,仿佛被春风裹挟的花瓣,带着百转千回的柔婉情致。
沉月神君纤长的银睫几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
“嫂嫂有何指教?”
他微微侧首,声线清冷如冰。
衣袂飘飘然若鹤羽凌虚,在曦光中泛起珍珠般的光泽。
整个人宛如亘古不化的冰川,即便沐浴在金色暖阳下,依然散发着凛冽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