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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玉圣山,明月宫。

夜色如墨皴染,宫檐飞角之下,倒悬的冰晶凝着宫灯暖黄的光晕,如星子垂落,莹莹烁烁。

山风穿廊而过,带起细碎的素雪,纷纷扬扬,似碎玉琼花,悄然点缀着沉寂的夜色。

放眼望去,重重宫阙间灯火次第亮起,宛若星河坠入凡尘,与天幕寒星遥相呼应,静谧而璀璨。

倚岚轩内,书房灯火通明。

阮扶风端坐于紫檀木书案之后,玄色袍袖半卷,露出一截线条流畅的小臂。

他面前摊开的并非修炼典籍,而是一摞摞来自凡界帝都,以朱漆封缄的奏折文书。

他身为南域王,亦是凡界权倾朝野的摄政王,这些年来,凡尘俗务、军政要情,大半皆需他过目定夺。

他司掌天下兵戈,铁腕整顿军务;首辅徐清来总揽政令,革新吏治;而人皇裴清衍则坐镇明堂,调和鼎鼐。

三权分立,本该井然有序。

奈何,这位甩手多年的女帝悄然归位,某些人便迫不及待地将积压的、棘手的、亦或纯粹是想让她过目的奏疏,一股脑儿全送到了这雪山顶上的明月宫。

“轻轻——”

阮扶风搁下朱笔,揉了揉眉心,那双深邃冷静的灰蓝色桃花眸抬起,望向窗边软榻上那道慵懒身影时,眼底的锐利与疲惫顷刻化去,转而浮起一丝无奈的笑意,与醉人的温柔。

他声音也放得轻缓,带着点告状的意味:

“裴清衍那个混蛋,又送了一堆心意过来,指明要你御览亲批。”

他特意在“心意”二字上咬了咬音,灰蓝的瞳色在灯下流转,似藏着整片浩瀚星海的微光,此刻却只映着一人。

银饰流苏缀着的蓝宝石在他蓬松微卷的黑发间轻轻摇晃,其间几缕特别的灰蓝色发丝,在暖光下愈发显得神秘而俊美。

软榻临窗,阮轻舞斜倚着云锦软枕,指尖刚将一丸水沉香投入案头小巧的博山炉中。

青烟袅袅升起,清冽宁神的香气丝丝缕缕弥漫开来。

她正望着窗外簌簌而落的夜雪出神,闻言转过头来,银发如流泻的月华,比那窗外积雪更显柔软光泽。

“哥哥——”

她眸中潋滟生辉,烛火在她眼底跃动,宛如星子坠入春湖,漾开狡黠而明媚的波光。

“可我也想学他当年,当个逍遥自在的甩手掌柜呢。”

那眸光太过剔透璀璨,让正在告状的阮扶风微微一怔,竟有些魂不守舍,准备好的说辞都忘了大半。

他凝望着她,妍丽无双的容颜上,冷峻的线条彻底柔和,唇角不自觉扬起一抹近乎纵容的宠溺笑容。

哪里还有半分朝堂上令人生畏的摄政王威仪。

“你呀。”

他低声叹笑,满是无可奈何的甜意。

起身离了书案,走到她榻边的梨花木小凳上坐下,顺手拿起果盘中一颗饱满的石榴。

“想当甩手掌柜就当吧!”

“凭什么他裴清衍当得,我们轻轻当不得……”

“他那些年,也没好好上过几次朝……”

他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此刻却极耐心地、细致地剥开那层粗糙的硬皮,露出内里晶莹剔透、密如宝石的石榴籽。

一颗颗饱满的绯红颗粒被他小心剥落,盛入一旁天青釉的莲花小碗中,渐渐堆叠成一座小小的、诱人的红色宝石山。

“嗯嗯,哥哥说得对。”

阮轻舞笑着回应,一边吃着甜甜的石榴。

要吐籽的时候,他主动伸手过来接。

烛影摇曳,暖香浮动。

窗外是永寂的雪夜,窗内是剥石榴的细微声响。

“既然轻轻不想被困于政务……”

阮扶风眼底掠过一缕笑意,目光瞥向门外那道静立如松的身影。

“那我让小白将这些东西,全数送去霜翎居,交给砚修处置便是。”

他扬声,语气是从容随意:

“小白,将这些奏折,给国师大人送过去。”

门外,一袭素白云纹劲装的白云川应声而入。

他身形挺拔如白杨,气质干净利落,只是刚踏入屋内,视线触及软榻上那道银发慵懒的身影时,耳根瞬间不受控制地漫上薄红,整个人都显得有些僵硬无措,连声音都低了几个度,带着不易察觉的微颤:

“主人……国师大人他若是不肯收,该如何是好?”

问话间,他眼神飘忽,不太敢直视阮轻舞的方向。

阮扶风将其中几份加急的军务文书单独抽出,头也未抬:“他会收的。”

语气笃定,带着几分看透世情的明澈。

“他总不会……真让轻轻熬夜批这些奏折。”

白云川麻利地将那堆如小山般的奏折整理妥当,打了个结实的包裹。

“轻、轻轻……”

他最终还是没忍住,极快地唤了一声,声音轻得像羽毛拂过,随即又抿紧了唇,那副纯情又局促的模样,与平日冷酷沉稳的杀神形象判若两人。

无论过去多久,岁月似乎从未磨去他面对她时,心底那份最本真的悸动与羞赧。

“小白,辛苦了。”

阮轻舞温柔地说道。

“不、不、不辛苦……”

看着白云川同手同脚走出书房的背影,阮扶风摇了摇头,对着榻上正拈起一颗红宝石般石榴籽的阮轻舞,没好气地哼笑一声:

“玩权谋心术的家伙,果然……没一个省油的灯。”

“裴清衍人都没过来,就先给我找麻烦了。”

他心知肚明,人皇裴清衍此举,表明是将权柄移交,实则是想用繁冗的公务占据他这摄政王的时间,令他无暇多与阮轻舞相伴。

只是裴清衍千算万算,大概没想到,那位早就跑得无影无踪的国师大人,竟也随之下界,且就在这明月宫中。

霜翎居,坐落于明月宫一片清幽的竹林深处。

此刻夜深雪重,压得竹枝微微弯垂,沙沙作响。

居所内灯火通明,窗纸上映出一道挺拔清瘦、正在翻阅书卷的身影。

当白云川捧着那几乎能将他整个人挡住的奏折包裹出现时,窗内那身影的动作明显一顿。

“国师大人,”白云川在门外恭敬禀报,“人皇那边……送来的奏折,主人吩咐,请您处置。”

屋内静默了片刻。

旋即,一声几不可闻的仿佛认命般的轻叹传出。

接着,是凌鹤卿那特有的清润儒雅如冷泉漱玉的嗓音,隔着门扉与风雪,平稳落下:

“放着吧。”

语气听不出喜怒,唯有惯常的从容。

只是若细听,或许能辨出那平静之下,一丝极力克制的近乎无奈的笑意。

“他们一个个还真是不客气……”

“把我当什么了?”

于是,这个雪夜,霜翎居的灯火亮至更深夜半。

凌鹤卿一袭素青竹纹常服,坐于堆满书卷与文牍的案前,窗外是雪压青竹的寂寂寒声,窗内是灯火映着他清隽专注的侧颜。

他不仅要处理这些突如其来的奏折,还需通过水镜之术,与远在帝都的首辅徐清来保持联络,第一时间掌握凡界朝堂动态,稳稳接手这被甩过来的庞杂政务。

一切,果然如阮扶风所料。

凌鹤卿什么多余的推诿或抱怨都没有,便接下了这摊麻烦。

他只是想给小月亮侍寝,怎么就下来打工了?

“我觉得南域王是公报私仇,但我没有证据……”

这位气质如修竹,胸怀经纬的国师大人,于这红尘纷扰与文山牍海之中,静守一方,运筹帷幄。

或许,这便是他这个“天选打工人”之宿命?

对付那诡计多端的小绿茶,南域王选择用奏折拖住他。

“哥哥,倒真是懂得……物尽其用呢。”

阮轻舞倚在软榻上,指尖绕着银发,眸中含笑望着书案后专注于军务文书的阮扶风。

她极享受这般静谧相伴的时光。

分离的岁月太漫长,此刻能如此安静地待在他身边,看着他低垂的眉眼、执笔时微蹙的眉心,甚至只是他呼吸的韵律,都让她那颗漂泊许久的心,被一种踏实而充盈的暖意渐渐填满。

她的目光太过专注,带着毫不掩饰的眷恋与依赖,终于让案后的人有所察觉。

阮扶风笔尖微顿,抬眸。

暖黄的烛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将那灰蓝色的深邃眼眸映照得如同藏匿星辉的夜幕。

他迎上她清亮的目光,眼底掠过一丝暗流,唇角缓缓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嗓音也低沉了几分,带着砂纸般的磁性:

“轻轻,你一直这般看着我……”

他放下朱笔,身体微微前倾,隔着不远的距离,目光如丝线般缠绕住她。

“是在……邀请我吗?”

那话语中的暗示,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漾开暧昧的涟漪。

阮轻舞耳尖微热,却没有避开他的视线,反而唇边的笑意更深了些,带着一丝纵容与了然。

恰在此时,刚送完奏折带着一身寒气返回的白云川,恰好踏入书房门槛。

“小白,”阮扶风头也未回,目光仍锁在阮轻舞身上,只淡淡吩咐,“剩下的这些军务,你看着处理。”

“啊?”

白云川愣在当场,一脸愕然地看向自家主人。

他还未来得及消化这突如其来的重任,便见阮扶风已自书案后起身,玄色衣袍拂过光洁的地面,几步走到软榻边,俯身,动作极其自然地将阮轻舞打横抱起。

阮轻舞低呼一声,手臂下意识环住他的脖颈,将脸埋进他带着冷冽松香的肩窝,银发流泻,与他的墨发交织。

阮扶风抱着她,转身,径直走向书房内侧相连的寝室,珠帘在他身后晃动,发出细碎的碰撞声。

随即,雕花木门被轻轻掩上,隔绝了内里的一切声响。

书房内,顿时只剩下白云川一人,对着案上那堆仍带着主人余温的紧急军务文书,半晌没回过神来。

“……”

他张了张嘴,最终只化为一声无声的叹息。

他不是人,可他的主人……

此刻干的这事儿,好像也不太像人事?

“星泪,”白云川有些无奈地看向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出现在门边的另一道身影,“主人他……当我们两个不存在呢?”

星泪一袭星辰长袍,深蓝色长发如瀑,神情是一如既往的淡若。

他缓步走进来,在方才阮轻舞倚靠过的软榻边坐下,顺手取过小泥炉与一旁的银铫子,开始熟练地生火、添水,放入几味温补的药材。

“非也。”

星泪的声音清澈平稳,如同山涧溪流。

“王上这是……命我等守夜。”

他抬眼,望向那扇紧闭的寝室门,又看了看炉中渐渐升起的火苗,补充道,语气一本正经,内容却让白云川差点跳起来:

“我煮些温补的汤水,一会儿主人醒了,或会需要。”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最终选择了一个相对委婉却足以让人浮想联翩的说法。

“毕竟……王上他,素来……不知节制。”

“……”

白云川只觉得一股热气猛地冲上头顶,耳根那刚刚退下去的红晕瞬间卷土重来,且有蔓延至整张脸的架势。

他猛地扭过头,盯着窗外簌簌的落雪,第一次如此强烈地希望自己此刻能化作一片雪花,立刻、马上、无声无息地融化消失,或者……夺路而逃也好!

他的主人,不带这么折磨他的。

让他处理公务就罢了,还要让他守着。

他是什么很贱的蛇吗?

难道会想听吗?

好吧,他承认他是。

星泪却已不再看他,只专注于眼前小小的炉火与即将沸腾的汤水。

那些与主人被迫分离的日子,已经让他快要疯了,此刻,他只想寸步不离地守着她。

摇曳的烛光映着他沉静的侧脸,炉火噼啪作响。

“小白,你不是已经侍寝过了?怎么还这般害羞?”

星泪问了一句。

“我吗?没有啊……”

白云川俊颜红极了。

“哦,那你还挺没用。”

星泪淡淡地说道,都躺上主人的床了,居然还没侍寝成功。

“看看人家魔族大祭司……不仅能开花,还能结果。”

自己的失败固然难受,但别人的成功更令人心寒。

“他?不是去域外跟那几位切磋了?倒是挺懂事,至少没舞到轻轻面前来。”

白云川真的是羡慕死了。

轻轻的女儿,太可爱了!

他们对夕昼都是敌视的,但谁能拒绝阮轻舞的血脉?

“听说魔族那位太子爷,都气哭了……”

“哈哈哈……亏他还是魔魅呢……”

“夕昼被约战了,那小眠宝谁在带?”

星泪倒是没想到,他们暗戳戳居然打起来了。

果然,现在夕昼是众神之敌。

“九曜在带娃呢。”

白云川也见到了那位九曜尊上,当真是如旭日般温暖明媚,小云眠特别喜欢九曜尊上。

而一门之隔的内室,暖意暗生,春宵缱绻。

阮扶风的卧室内,地面铺陈着厚实绵密的雪白长绒毡毯,赤足踏上去,便陷入一片云絮般的柔软温暖,无声无息。

烛火未燃,唯有雕花窗棂漏进的清冷月华,为室内的一切蒙上一层朦胧的银辉。

他将她稳稳地横抱而入,步伐沉稳,直至那张宽大的床榻边沿,才俯身将她轻柔地置于铺着玄色锦衾的榻上。

她的银发瞬间铺散开来,如月光流淌在深潭。

“哥哥抱我进来……是要做什么?”

阮轻舞并未挣扎,只仰面望着他笼罩下来的身影,眸中漾着细碎的光,声音里带着一丝明知故问的娇软。

阮扶风单膝抵在榻边,俯身靠近,一只手撑在她耳侧,另一手已抚上她脸颊。

他低声笑着,气息温热,拂过她敏感的肌肤。

“你。”

他只回了一个字,却重若千钧,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与深埋已久的渴念。

满头乌发如云如墨,其间点缀的银饰与镶嵌的幽蓝宝石,在月色下折射出冷冽又神秘的光点。

几缕灰蓝色发丝垂落额前,在月华浸润下,泛着妖异而魅惑的光泽,宛如传说中蛊虫吐出的能缠绕人心的情丝。

而她,便如江南最缠绵悱恻的烟雨,无声无息,已彻底浸透他坚硬心防的每一道缝隙,融入血脉,再也无法剥离。

“呵——”

阮轻舞轻笑抬手,玉白的指尖轻轻拂过他线条分明的下颌,最后停留在那微微滚动的喉结处,感受着其下汹涌的悸动。

她的触碰很轻,却带着燎原的火星。

“轻轻……”

阮扶风眸色骤然暗沉,似有风暴在灰蓝的深海下凝聚。

他低唤着她的名字,带着一丝压抑的喟叹与控诉。

“怎么就舍得……把哥哥丢下这么久?”

话音未落,他已低头,衔住了她那如初绽樱花般柔嫩的唇瓣。

并非粗暴的掠夺,而是带着惩罚与思念的、缠绵悱恻的碾磨吮吸,将未尽的话语与累积的相思,尽数吞没在这个逐渐加深的吻里。

“唔——”

阮轻舞喉间溢出一声极软的嘤咛,眼眸半阖,睫毛轻颤如蝶翼,眸中潋滟的星光仿佛要溢出来。

她伸手环住他的脖颈,指尖陷入他微凉的发丝。

“没有……故意丢下哥哥。”

待他略略退开些许,让她得以喘息,她才气息微乱地解释,声音染上情动的甜腻。

“只是……迷路了。”

“迷路?”

“只要轻轻还记得回家的路就好。”

阮扶风低笑,那笑声带着胸腔的震动,与她紧密相贴。

“轻轻冷落了哥哥这么久……可要好好补偿才是。”

他的唇流连至她耳畔,温热的气息灌入,激起一阵颤栗。

“补偿哥哥……这漫长得快要疯掉的——相思之苦。”

他身形颀长挺拔,此刻微微撑起,玄色长袍的衣襟因动作有些松散,露出线条漂亮的锁骨。

“轻轻真是不乖呢——”

“招惹了那么多桃花……”

周身的银饰在月光下偶尔闪动,举手投足间,尊贵与危险交织,形成一种极具侵略性的、令人心慌意乱的蛊惑力。

容颜是极致的俊美,棱角分明如神只雕琢,高挺的鼻梁下,薄唇因方才的亲吻染上湿润的光泽。

“轻轻,你说,哥哥该怎么惩罚你呢?”

他轻轻低喘,腕间那串九铃手链随着动作轻响。

他的目光越发危险。

真想把她藏起来啊——

“哥哥想怎么罚?”

阮轻舞湿漉漉地眸子里,映着他炽热的目光。

滚烫极了。

“就罚轻轻……”

他低头在她的耳畔说出了让人面红耳赤的话,她瞬间红了小脸。

银铃上镌刻的古老符文幽光流转,每一记清越又低沉的铃音,都仿佛不是凡响,而是在吟诵缠绵咒语,在这月色朦胧的私密空间里,织就一张令人沉溺的情网。

月光静静流淌,毡毯柔软无声。

“唔——”

床榻之上,身影交叠,气息交融,所有的言语都化作了更直接的触碰与回应。

分离的时光在此刻被压缩、被点燃,化作无边春水,将两人温柔又彻底地淹没。

扶风轻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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